沈白回过神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还是忍不住说了:“你抽烟的样子挺好看的。”顾西恩嘴角一勾,然后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抽烟?’”他模仿着沈白的语气,脸上也做出沈白说出这种话时瞠目结舌的惊讶表情,沈白被他故意将自己精致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副横眉竖眼的模样逗乐,直接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何止,还有这样的,”顾西恩深吸一口气,然后板起脸说:“你衬衣的扣子能不能扣扣好?你打不打领带,我这里有很多,你喜欢哪条随便挑。”顾西恩说完,自己先笑弯了腰,借着路灯照进来的光影,映照着一双凤眼弯弯,眸色潋滟流转,美得惊人也亮得惊人。沈白趁其不注意直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烟,叼在自己嘴里猛吸一口,甚是陶醉地感慨了一句:“媳妇的味道。”顾西恩倒也不恼,笑累了自己靠回在椅背上,沈白三两口抽完一根烟,车内一时间被尼古丁的气味充斥着,深夜里万籁俱寂,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响在耳边,颇有种天地浩大偏安一隅的错觉。“阿姨多久才能醒?”沈白把玩着打火机,叹了口气说:“医生说只有少量淤血,情况好的话,一两天之内应该就能醒。”“等她醒过来,会不会怪我?”“怎么会?她那么喜欢你,不会怪你的。我妈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总觉得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美好的,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善意相待,这是我妈的处事原则。”“那如果是,把她儿子变成同性恋的人呢?”沈白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的。”顾西恩头靠在椅背上,扭转脸看着身旁的人,嘴角是一道清浅的笑,他慢悠悠地说:“沈白,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只能是我们继续在一起只会令各自痛苦,又或者,是你想要跟我分手。”“你想都别想。”沈白直接选择了拒听,“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不会发生。顾西恩这辈子,只能跟一个叫沈白的人在一起,锁得死死的,解都解不开。”顾西恩轻笑一声,骂了句:“傻逼。”沈白吹胡子瞪眼地朝顾西恩扬了扬拳头,“你是不是想让老公家暴一个试试?”顾西恩仰头看着车窗上方漆黑的冬日夜空,隐约有几道高压线从头顶上方的夜色中横亘过去,不知来往哪里,也不知连接到何方。从一而终的事物,哪会那么容易有。一辈子那么长,人生总是通往着无尽的可能。沈母在床上躺了将近两天两夜,第三天傍晚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动,接着昏沉的意识才开始七零八落地重归灵台。耳边跟着响起一道惊喜的呼唤,不远处的沈父听到动静激动地从沙发上起身直奔过来,抓住她的手忙不迭地问:“醒了?头疼不疼?我去叫护士来。”沈母费力抓紧丈夫的手,嘴唇抖了抖,沙哑着嗓子问他:“沈白呢?”沈父脸色暗了暗,沉声道:“说是公司有点事,先不管他,我去给你弄点粥。”沈母缓缓地摇了摇头,“去……叫他来。”“你不要任性,医生说你这几天情绪不能激动,先养好身体再说。”沈母仍是执拗地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重复一遍:“……叫他来。”沈父拗不过,重重叹了口气:“行,我叫他来。”他转身准备去拿外套里的手机,结果又被沈母拉住,她迟疑了一下,接着幽幽地说:“……先别,你用我手机,把小顾叫来。”沈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被沈父一个电话叫来医院的顾西恩,站在病房门外定了定神,他知道总会要过这一关,可临到眼前了,他发现自己仍旧是不敢的。吴佳颖说他心虚,其实并没有说错,他从小缺失母爱,于是初次见面之后,沈母的模样就影影绰绰的,与记忆里幼时的奶奶渐而融为一体。而那晚的那样一记失望震惊的眼神,好像一条鞭子,就这样隔着尘封的岁月,沉甸甸地打在他心上。顾西恩在门外踌躇片刻,才缓缓地推开房门,沈父不知所踪,沈母静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白粥,却满当当的分毫未动。沈母听到动静睁开眼,小幅度地偏过头,看着他轻声说:“进来吧。”顾西恩走到床边,沈母动了动身子想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顾西恩连忙伸手扶住她的上半身,帮她把枕头垫高一点。沈母舒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你。”顾西恩的身体蓦得一顿,然后垂下眼帘默然不语。“还是老了呀,经不起折腾,摔一跤快要了我半条命。”沈母感叹一句,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拉住顾西恩的衣袖,“顾先生,你坐呀。”不是小顾,而是顾先生。顾西恩看着沈母,对方朝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慢悠悠地开口:“你不要自责,那天晚上是阿姨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的。”顾西恩嘴巴张了张,沈母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情绪一时间竟然堪不透:“你先回答阿姨,你跟沈白你们俩,是不是吴佳颖说的那样?”沈白将车停稳后打开车门走下来,不远处在工地大门外等候多时的小刘慌张地小跑过来,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语无伦次地说:“沈总……这大周末的真是打扰您休息了……”沈白沉着脸制止了他的废话,边往工地方向走边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小刘跟在他身后,语速飞快地解释一通:“昨天半夜有个工人起夜,跑到西边那栋刚起的辅楼墙根处撒泡尿,结果就赶巧了,楼轰隆一声就塌了,直接给他压下面了。这不是要命吗?”“人怎么样?”“挖出来的时候还有气,马上就送到医院抢救了,我安排人去看着了。另外,质监局的人一大早就来了,说要重新检测工程质量。”沈白心下一沉,“相关资料都准备好了吗?”小刘绷着一张脸连连点点头:“我们的工程监理还有小李他们都在,对了沈总,顾工回来了吗?”沈白顿住步子,小刘及时补充:“小李说有部分建筑资料是顾工那边负责的,我上午打顾工电话,没人接。”这个时间点顾西恩应该还在他家的那张大床上睡觉,手机被他没收了丢在客厅茶几上,没人接也是情有可原。“先等等吧。”沈白继续往前走,“可能手机不在身边。”“哦。”小刘不再多问,心里自动默认了沈总对顾工的一切了如指掌的这个设定。坍塌的辅楼倾斜在一片崭新的废墟里,十多米开外立着一群带着安全帽的人,小李工程师和另外一名监理师被包围在其中,表情分外严肃地抱着一堆工程文件,嘴上还不停地说着什么。“李工!”小刘朝着人群中的小李喊了一声,小李回过头看到沈白后,脸上的表情却未见缓和。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监理,跑过来语气颇为沉重地低声说:“沈总,事情可能有点麻烦。”沈白面色沉静:“具体点。”“我们第二批采购的钢筋不符合国家规定的强制标准,三分之二的已建成楼体都用的是第二批钢筋,现下又出了事故,恐怕要被勒令停工。”小刘瞪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向沈白,哭丧着脸道:“沈总,这……这要怎么办?”沈白眯起眼睛:“钢筋质量不过关,验收的时候监理干什么去了?”“这个确实算监理失职,”小李说,“但当时这批钢筋的选购,却是由天元那边的顾工负责的。”沈白好像突然耳背了一样,眼神一变,问他:“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