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武来原籍本是天津人氏,十八岁当兵吃粮。从戎不久,经熟人推荐投奔川督骆秉章属部。后因征剿哥老会有功,擢升为正四品协参领。之后他所在一部调防,因思恋乡土,申请北归,获准回北直隶北营服役。
临行前,上峰命他把清剿哥老会的详情写一份吏文。韩武来读过书,懂得文章是做出的,既要给上峰拍马屁,又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便夸大其词说哥老会已一网打尽,绝无漏网之鱼。该吏文呈至省府,因事关重大,改以川督的名义,上达朝廷。
时过境迁,韩武来在军中混了恁么些年头,已是剑老无芒,当年哥老会的事儿也早忘到脑后去了。这一日,忽听总督署衙来人传唤,惊得心胆乱颤:要犯多大的事儿才去总督署衙受审?但他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事,只是一路上垂头丧气,心生绝望,估摸着此去凶多吉少,吟泪暗诵荆轲的两句歌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韩武来被带进总督署衙的时候,总督大人甚为讶异:此人神态衰老,举止猥琐,已毫无军人气色。这种人留在军中,如何壮我军威?
“韩武来。”总督大人不怒自威。
韩武来双膝像剔了骨头似的,扑通一声跪下,卑猥应道:“卑职在。卑职拜见总督大人。”
“本督问你话,如实招来。”
“是。凡事卑职知道的,不敢有半点失实。”韩武来肚里像打鼓,一张脸吓得跟装殓了的人差不多,没一点血色。
“你当年随军调防北归之前,当地的逆党哥老会是否全部得以清剿?”
韩武来感到奇怪,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总督大人怎么还问起这事儿?踟蹰回答:“是,大人。全部得以清剿。”
“时至今日,你还敢在本督面前信口胡言?”
韩武来望一眼厉言正色的总督大人,稳持不住心中的虚怯,战战兢兢道:“卑职不敢。”
“当时溃散的哥老会成员,约有多少人?”
“哥老会组织严密,各山堂成员互不公开,总人数归总舵主一人掌握。当时究竟还有多少余党,卑职实不知情。但卑职听上峰说过,哥老会有一份秘密册籍,全部成员名单都记载其上。”
“秘密册籍?”总督大人甚感意外,“你的吏文中为何没有提及?你可知秘密册籍现在何处?”
“卑职听当初的上峰说,哥老会的总舵主徐擎天正法之后,这份册籍的去向就成了一个谜。上峰推测徐擎天没来得及传给他的继承人就死了,这份册籍再也难见天日。当时卑职也是根据这一结论拟写的吏文,故此吏文中没有提及秘密册籍的事儿。”
“你们将秘密册籍之事有意隐瞒。”
“卑职不敢。卑职是在吏文交上去以后才听上峰说的。”
“你当时的上峰现在何处?”
“卑职离开的先一天突然暴毙,被人抛尸荒野。”
“何人所为?”
“卑职不敢妄言。但当时身上留有一把关公刀模样的匕首。”
“关公刀模样……”总督大人揣摩着,但心里仍在想着那份秘密册籍。又问:“你们当年是如何获取哥老会情报的?”
韩武来当初是个旗牌官,清军镇压李蓝匪部之役已近尾声,有一天夜幕降临以后,他正在营地当值,一个用黑大布蒙着脸的汉子,提个卖山货的竹篮朝他走来,掏出一张糙纸说:“官爷,送你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韩武来拿到灯下一瞅,上边列着一批哥老会头领的名单,并附有一份几大山堂袍哥聚居地的标识简图,韩武来半信半疑,喝道:“李蓝残匪谎诈之计,怎骗得了我韩军爷?”
来人从身上摸出一块铸铁黑底金字牌自证身份,上刻“内八堂”三字。韩武来看了,惊得情不自禁直咋嘴,晓得告密者是货真价实的哥老会大头目,顿时有如甘醴穿肠般的兴奋:我今儿祖宗坟山贯气,好运来了。
他掩饰着兴奋,打着官腔说:“你找着人了,本军爷正合承办。不知兄弟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