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以后安小寒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座桥。因为如果马上就回家的话,她可能再也没有出来看桥的机会。她上了一辆正停在路边等客的摩的,被摩托载着一路向那座桥的方向驶去,路面有点湿,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空气里有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清新,熟悉的街景纷纷被抛在后面,安小寒的心里感慨万千。
她在离那座桥不远的一个街口下了车,步行走到桥边,天上又下起蒙蒙细雨,桥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被路障和警示牌围起来,还有车从桥上经过。她没有什么犹豫,从旁边坝上的楼梯下到了桥的下面。
黑得要命,安小寒的心里有点害怕,她不知道桥下面有没有野猫野狗或者某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她的身上没有手电,雨盖住了远处的霓虹,似乎让这夜更黑,她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桥洞下面。
夜很静,似乎除了雨声,这个世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桥洞下的黑暗。她俯下身子望了一下,除了更多的垃圾和野草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三块摞在一起的石头或砖头。
安小寒的心里升起一股子怅然若失,从上一次她们见面到现在,这期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高考落榜,无言面对家人选择出门打工,却差点被人强暴,现在心灰意冷地在给人当保姆,她有太多的话想说,转身一看,周遭却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她唯一想到的,可能有人会听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就连这里也快要被拆掉。而那个也许会听的人现在又身在何方呢?
安小寒躲在桥洞里,等着外面的雨变小。她觉得有眼泪也从她的眼眶里流出。她准备哭完了,就离开这里,回去面对父母。也许曾几何时,她是父母的骄傲,而现在,她成了父母的伤疤。
她用手抹去眼泪,努力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开。余光中,却好似有个什么活物在动,她吓了一跳,赶紧朝那个方向望去,是一个撑着伞正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人,当安小寒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后,她被震惊到失语。她感到有烟花在自己的脑中腾空而起,也许真的是某个神明听到了自己悲切的抱怨,所以动了动手指,把那个唯一她想见到的人送了过来。刚刚被压住的泪意又翻涌了上来,她望着眼前的人泪如泉涌。
桥洞外面,打着伞的姜绪柔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比安小寒上次见到时还要更瘦,头发长了一点,被风吹得有点乱,她用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然后看见了安小寒的眼泪。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小寒听见姜绪柔这样问,“你是趁周末回家来的对吗?你现在在哪儿上大学?”
安小寒摇摇头,她说:“我没有考上大学。”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我的成绩其实还不错,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老师说可能是我报考的那几个志愿都太热门了,竞争太激烈,所以没有被录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姜绪柔说。
“我也不知道,老师说这种事虽不常见,但也是可能发生的。”安小寒哭着说,“只能说我命不好吧。”
姜绪柔没再说什么。安小寒问她:“那你怎么会来这?”
“这里快要拆了,明天之后就禁止行人和车辆通行了,所以我来看看。”
安小寒点点头,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姜鹏,还有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过的话,她问:“那你这样出来,你哥让吗?”
“他现在不在川江。“姜绪柔口气淡淡地说:“他和姜运阳一样,都忙着搞女人。只要我在十点之前回家就没事。”她收起伞,然后也走到桥洞下面。
“我现在在富安,在做保姆。”安小寒说,“你上大学了吧?”
“就在川江,我跟你说过的,姜运阳是不会放我去外地的。”姜绪柔口气幽幽地说,“他说我至少还得伺候他二十年……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能不能再活二十年。”
一阵恶心涌上安小寒的心头,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自己在工厂宿舍里经历过的暴行,男人黢黑胯下的臭气,结实的巴掌,充了血的邪魔一样的眼神……这些都是姜绪柔的日常吗?看她现在淡然的口气,仿佛早已经接受现实,那她是在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之后才学会认命,学会忍耐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小寒问。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姜绪柔的声音暗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问:“你现在还觉得我的生活是值得羡慕的吗?”
安小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我衣食无忧,住在大房子里,上下学有车接送,有大笔的零用钱,但是没人知道我到底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为什么不报警呢?”安小寒问。
姜绪柔突然笑了,然后她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安小寒:“你觉得我没有尝试过吗?他是市优秀企业家,纳税大户,我是处在青春期,桀骜不驯,被他惯坏的千金小姐,你觉得人们会更信他还是更信我?”
安小寒不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回富安?”
“星期天下午。”
姜绪柔点点头,“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见面了。”
“你还想和我见面吗?”安小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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