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其朗对自己的美的确是没有感知的,阿爹对她的要求是“绝不当绣花枕头”,妈妈更是时不时给她杀威棒,这养成了她美而不娇的个性。一川烟雨,满城风絮。到了梅子黄时雨的季节,史湘云变成了林黛玉,这位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觉得生活很压抑,想要去远方。“孙子,朗朗是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每天都在背书学习,不像她啊。”“她不是放话明年提前参加高考吗。”“儿子,朗朗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被男孩甩了。”“妈,她不甩别人都不错了。现在流行野蛮女友,你知道妹妹每天打碎多少少男心吗。”……人民群众在想什么,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向临时抱佛脚的原其朗,决定用一年时间考上p大新闻系。因为,她再不考进去,某些人都要毕业了。一年时间,她沉静了,也勤勉了。原其龙送她去考场的时候,比她还紧张。妹妹这一年转了性是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姑娘十几年来第一次拼命争取一样东西,万一失败了,会不会经受不了打击……原其朗看哥哥紧张的怂样,又准备杀身成仁了,“哎呀哥骑稳点,我现在脑子里都是考点,一点都不能哕出来!”原其龙笑了起来。他这个妹妹,看着浑浑噩噩,其实心细着呢,也很体贴人。这小棉袄走了,家里就要冷清了。他开始有点伤感。“真的去p大?离家近点不好吗?”“咱家有你守着,就让我自由飞翔吧!”“估计能考多少分?”“不知道诶,每次考完站起来就忘光了”这样的她,竟真的考上了p大新闻系。她来了,他却走了。据说去了伦敦大学考古学院。同学们都在忙着谈恋爱,她却努力的学习。老师不喜欢她,这个女孩子太喜欢提问,老师拿她没办法。很多男生喜欢她,这些男孩子都挺好,可她偏不喜欢。没事的时候,她就爱看着远方发呆。森林的中心,有他们的半永久营地。沈从舟正在帐篷里刮胡子,白人少女从背后抱住他,“留下来吧”。“我的国家有很多遗址等我去发掘。”还有别的,他没有说。“我会想念你的”,想念他身上东方植物的香气、想念他神秘忧郁阴柔的眼神。“chou,可以给我一个goodbyekiss吗”他没有拒绝,轻快地吻了她一下。嘴唇触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苏州城方砖上嫩嫩的苔藓和石榴花开得鲜明的小池边、那个羞涩的女孩。她紧闭着的嘴唇,是世间最甜美的蛊惑。她已经拿身份证了吧。他想了个很无关的问题。☆、有美一人原其朗歪在床上听《在梅边》,室友推荐的,据说创作灵感来自《霸王别姬》,听了几遍,不觉得啊,都哪跟哪啊。京昆和r&b一点都不搭。唯一打动她的一句是“小朋友哪有时间坐在那里看牡丹亭,花十九个小时唱到所有观众老了。”这是她小时候的真实心理写照。但她还是陪原玉听完了全本牡丹亭,她没耐心,但就是挺能撑的。“原其朗,有人找你。”隔壁寝室的小苹果露了个脑袋,“这个极品哦”。她懒洋洋的爬起来,难道是那个中文系“王力宏”,今天不知道是递情书,还是送礼物。别的都好,千万别聚齐一帮男生,摆个“花圈”,又谈吉他又起哄的,太齁太幼稚了。走出宿舍大门,他正在树下站着,靠着辆自行车。穿着白色的衬衣,阳光下干净亮堂的刺眼。一张口,台词还是那么的简约,“来了!”她眼睛胀胀的,不知道说什么。“你回来啦。”“走吧。”“去哪?”“去我家吃饭,我妈也在。”“等等,我去拿点东西。”她慢悠悠地走进宿舍大门,开始发足狂奔。不过一年多不见,她长大了很多。清瘦的小丫头,变得明媚动人。沈从舟看着那个从楼梯间窗口极速闪过了3次的小脑袋,嘴角不禁上浮。跑进宿舍,翻箱倒柜找出条端庄的白色长裙换上,又拿了两盒妈妈刚给她寄过来的上好的碧螺春,用牛皮纸袋子装了。洗了把脸,梳了梳头发,又飞快地跑了下去。跑到门口,再慢悠悠踱了出来。浑不知自己的脸上还泛着激烈运动后的潮红,脖子上的小动脉还在一跳一跳的。他问她,“你有自行车吗?”“没有。”“我载你。”他把茶叶放到车筐里,用下巴示意她上车。坐在车后座,原其朗的手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一会前一会后的换地方。车突然刹住了,脸撞到他的后背上,他牵起她的手,揽到腰上,继续往前骑。法桐树荫间的小光圈在他的白衬衣上一圈一圈的逗留,低眉顺眼的柳枝在她头上一拂一拂的摇乱。他是从竹里流来,自苍云吐出的神骨俱仙。她很想做胡兰成笔下的张爱玲,像陌上桑里的秦罗敷,羽林郎里的胡姬,不论对方是怎样的动人,她亦只是好意,而不用情。是的,不用情就好了。从痴有爱,则我病生。病得还不轻!骑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车子停在一幢颇有些年头的住宅楼前,就在p大的东北角,紧邻闹市区。爬山虎在楼壁上自由生长,交错攀爬。“你家就在学校里面?”“我妈是周毅。”她腿软了一下。其实她只在电话里听过他妈妈的声音,清明又温柔,所以擅自把她想象成了一个清扬婉兮的古典美人。谁知道她是居里夫人那样的理工学霸呢?简直太拉风了。原其朗错了,理工学霸和清扬婉兮有什么矛盾的呢,周教授衣饰简单,但不掩倾国之色。原其朗像花痴一样看着出来迎接的她,下了一个决心,不管以后自己成为多厉害的女强人,都绝对不可以失去女性特质。她长得挺美,居然还敢想得那么美。比起苏州沈园的文旅公寓,沈从舟在北京的家显得寒酸多了。再普通不过的两室套,客厅和卧室都有书柜,有书桌,所以随处都是书房。家里布置得清隽雅致,没有什么书画碑帖,也没有文玩摆设,倒是随处可见绿色。都是些常见的观赏植物,绿箩、米兰、文竹、木香、万年青、君子兰、鹅掌楸……绿在襟袖之间,让她一下子回到苏州的雨巷、花廊、蕉窗……来时的忐忑,瞬时被关在了门外。周教授在北京呆得久了,说起话来像凉拌黄瓜般清脆爽朗,平添几分亲切。原其朗原本是要在厨房帮忙的,但5分钟后,被周教授温柔而坚定地请了出来,被留在厨房的是沈从舟。她无事可做,到处闲逛。沈园里的书大部分还是通俗读物,她约略知道些。这里的书名,妈妈的也好,儿子的也罢,要不就是她不认识的字,要不就是她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还是看不懂是在说什么。原其朗属于那种聪明的孩子,但也就是比一般孩子聪明些。以前哥哥老说她聪明人不下笨功夫,否则前途无量。可上p大之后,她也算知道了哥哥是典型的护短。放金庸小说里面,她顶多算是周芷若这个级别的,遇到终南山后黄衫姑娘这种大神,秒ko。不像沈从舟他们母子俩,放到哪里都不会泯然众人。沈从舟的卧室里,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那些传说中的的奖杯奖状,都不知道藏在何处。这里没有风雅风月,跟他整个人一样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他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身外之物。所有的精华,都随身携带。“周阿姨,您不会是芸娘转世吧”,简简单单的几道菜,有《闲情偶寄》的四美羹,有《随园食单》里的红煨鳗,还有鸡米红菱、河虾仁……有个这样的妈妈,柴米油盐都成了风花雪月,他的眼光一定很高。他们边吃边聊,其实主要就是她和周阿姨聊,她说十句,周阿姨说三句,沈从舟说一句。从舟在北京说的普通话,比在苏州的时候,北京味更重,干脆利落,还有一点可爱的鼻音。她在电视上看王朔说过,过去有句话,江浙人、北京话、新思维、旧传统,这是女孩子里的极品。当年说林徽因就是这么说的。周阿姨也完全符合。想到沈叔叔,原其朗有些为周阿姨可惜,她仔细看了下,家里没有他的照片,也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大概是怕触景伤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