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母亲打来电话,通知我秦时光已离开她那里时,我怀着一种丧魂落魄的快乐告诉她:&ot;一分钟前我已把一切甚至连一滴眼泪一样的逗号都装在了你的镜子(相机)里。
&ot;以后没有一件事情是不可以想像的,你母亲捏着毛人凤的&ot;尾巴&ot;投靠了局长大人郑介民,被郑调至身边,表面上是他秘书,实际上是他第三只眼,是他的&ot;秦时光&ot;,每天的任务就是窃听&ot;蒋毛&ot;私语。
这时你母亲的身份已神奇到这样的地步:既&ot;亲切地&ot;扯着郑介民的臂膀,又&ot;恶毒地&ot;捏着毛人凤的尾巴,两边都有她的视野和触角。
就这样,保密局的两大世界被你母亲连贯起来,融为一体,那时候,保密局没有一个声音是我们听不到的,没有一个行动是我们不知晓的。
我说过,什么事情恰恰都会发生在一个时间里,同样什么事情有时往往都会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你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会被她不可想像地创造出来,她撑起双手,就把保密局的地下世界支立起来,而且这世界还相当发达。
我们活动于此,游刃有余,一点也不感到局促,不感到封闭和危险;我们置身其中,既看到了遥远的星辰之外的奇观,也看到了深在海洋之下、地球中心的微妙。
你母亲像是一面巨大的无穷无尽的镜子,保密局的一切细微、奥妙无不显现在她的镜子里。
以后你母亲就在郑介民的小洋楼里办公,每天上下班都要从我窗前那条石子路上经过。
除了舞会上例行的联络外,有时候我们也紧急地联系,譬如说我在她经过我窗前时突然地启窗,或者她在我窗前悉心化妆,那都是我们有急事相告的暗号。
我记得有天下午,她在我窗玻璃外面停下来,又是照镜子又是涂唇膏,动作十分夸张又持久。
就在这天晚上,我第一次听到了杨丰懋这个名字。
06我不知在前面有没有提及杨丰懋这个人,这个人我是必须要提起的,还有那个真正的老a,他们都是跟你母亲有着非常关系的人物,也是我们组织中的重要人物。
我可以消失在你母亲的记忆中,但他们不会,永远不会。
现在你应该知道,你母亲是5月份到保密局的,6月份我们在天印山上约会,策划一系列行动的开始,到了7月,你母亲荣幸地成为郑介民的&ot;秦时光&ot;。
然后在8月里,你母亲最重要的事情是和杨丰懋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婚礼。
偌大一个南京城也许没有几个不知晓这场婚礼的,这场婚礼隆重、浩大得像一个战役。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就是一个战役。
我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还不够格。
但从报纸上,我看出杨丰懋是商界的一个知名人物,在水西门拥有自己的豪华公寓。
以后,你母亲就住在那里,那里一度成了我们地下组织的神经中枢,所有的情报最后都汇聚到那里,在那里变成电波,传播出去。
这个杨丰懋,我后来曾在我们舞会上多次见识过,给我的印象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傲慢的人,或者说装得像个傲慢的人,高个子,长方脸,西装革履,头发油亮,抽着粗壮的雪茄烟,神色冷漠,气宇轩昂,既有绅士的非凡风度,也有水手的那种粗犷气概。第59‐‐61节 第59节:保密局
有一次,你母亲介绍我们认识,我和他聊起来,谈到共产党人该不该接受和谈的问题,他的见解是当时美国人的见解,就是认为共产党接受和谈是明智的。
他夸夸其谈地说:&ot;共产党只有两门火炮和三支鸟枪,他们也许可以在梦中无数次地击败我们,但在现实中永远不可能。
趁着当今全世界都厌战的形势接受和谈,隔岸相治,在我看来,那简直是上帝给他们的礼物。
&ot;这些都是当时报纸上的言论。
分手前他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有四五个显赫的头衔,我只记得其中一个是:中华海洋委员会董事长。
我所以独独记得住它是因为这个海洋委员会当时很有名气,是一个做着阴暗的非法营生却从来不遮人耳目的、从事军火贸易的秘密商会(像夫子庙的众多ji院),后台老板是美国议会一位官员。
当时曾有不少知名人士呼吁政府取缔这个商会,因为这个商会干的营生无非是&ot;拿中国人的家珍换来了些过时的废铜烂铁而已&ot;。
不知怎么的,我自一开始就有种预感,觉得杨丰懋可能就是那个真老a。
没人跟我这样说,也没这方面的征兆,但我一直这样想,而且从那以后我把自己对老a有的敬佩和仰慕都悄悄地给了杨及你母亲。
直到半年多后,当我手上捧着真老a的人头像时,我才明白不是的。
我说过,自你母亲得到郑介民重用后,我们的工作做得很顺心,成绩也很大。
跟所有耕耘者一样,收获给我们带来了古老而根本的快乐。
但等过了年,到了1948年3月后,我们接连遇到了好几件麻烦和不幸的事,首先就是老a的头像被四处张贴,悬赏捉拿。
那张人头像也许是根据谁的记忆由一个蹩脚的画匠描制的,很大,有半米见方。
在像上,老a戴一副肉色深度近视镜,天庭饱满,大包头,中分,脸型上方下圆,腮肉丰满,鼻子向前凸出,两侧有个明显的肉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