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顿住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拿着剑的手忽然有些发软?头有些晕沉沉的,刚才嘴唇还是不住的开合,我却不知道最后几个字说了些什么。剑身撑住地面,身子软绵绵的靠在柱子上。透过开始模糊的视线,我看到莫极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晕红,他的手掌火热,压过来的身体也是火热。头晕目眩。朦胧的视线茫然的注视前方。视野里出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表哥……”我吃力的呼唤着伏在椅子那里的身影,“篱真……表哥……过来帮……”带着茫然的表情,一直无动于衷的注视我们的篱真突然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易昭,不可以~”在那个刹那,我无法反应他为什么那么惊惶。混乱的大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一刀划在莫极的胸膛上。鲜血就将泉水似的涌出来,染红了他胸前大片的衣襟。篱真的脸色大变,呆呆的站在我们身前两步的地方。莫极垂头看着胸口伤势,又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神阴霾,仿佛一匹择人而噬的恶狼。我也几乎呆住。就算出手也不应该这样的拿捏不住力道,更何况对方是兀兰的皇子。我这是怎么了……恍惚间,忽然听见一阵外面走道传来的响动声,无数纷杂的脚步声匆匆靠近。若是让别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形……我心里一惊,猛的有些清醒过来。咬了咬牙,我勉力过去,打算找个地方藏身,绵软的手足却还是使不上劲,竟连打开柜子门跳进去的力气都没有。莫极靠在柱子旁,捂着自己胸口血流不止的伤口,倨傲的眼睛里满是讥讽。我变得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大皇子的府邸。能在府邸里行动的人,都是大皇子的亲随。那么外面这些走近的,想必都是他的人了。我的躲藏落在莫极眼里,又有什么用?!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在厅堂墙壁隔壁的位置,出人意料的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皇帝陛下驾临大皇子府,全体恭迎!!”那声音几乎就在眼前,脚步声近到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莫极倨傲嘲讽的神色在听清楚的同时褪成煞白。就在这个时候,他做出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来。莫极的一只手还按在胸口的伤处止血,他的人却突然扑过来。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加上扑过来的力量,立刻把我虚浮的身体带得跌倒在地上。他的胸牢牢压住我的背。被扑倒的下个瞬间,我挣扎着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只脚从中庭的门口踏进来。兀兰帝国的皇帝僵立在中庭边,吃惊的看到他的大儿子和刚刚降服的臣下衣衫不整的在地上纠缠。在他的身后,二皇子莫都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渐渐的绽开了笑容。《风寂沙》少紫单独在水牢里关了三天之后,我被放了出来。临川尚男风这档子事早就闹到天下闻名,皇子高官谁没有几个男宠,贵族男子间某些“无伤大雅”的游戏在临川早已见怪不怪,即使这次在皇帝陛下面前闹得这么失态狼狈,换在平常狠狠训斥一顿也就算了。但不幸的是,当时跟随在皇帝身后的,除了二皇子之外,还有来自狄支国的一位贵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二皇子身边陪伴着的,就是那位贵客了。大约是身体不太好,那位贵客穿着非常厚重,一件黑色狐裘大衣从头包裹到脚,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对当时的场面只看了一眼,那双眼睛就挪开了。然后有个很低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那位贵客便转身走了出去。对着这种场面,皇帝陛下气得脸色铁青,差点病发。按捺着送走狄支贵客以后,皇帝果然雷霆大怒,莫极当场被责令在自己的皇子府邸里圈禁一个月。与此同时,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我只怕要当场格去爵位,打入水牢。这时候,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在旁边笑吟吟看好戏的莫都居然出来会替我说话。好言安抚了半天,皇帝怒气稍减,加上身体不适急着回王宫,最后只是罚入水牢里关三天了事,结束了这场在临川传得沸沸扬扬的闹剧。自水牢里被放出来,一辆大司马府的马车早已停在外面等着。打开门坐进马车后厢,莫炎翘着腿坐在后座上,没什么表情的望着我。他不说话,我当然更不说,只管夹起矮桌上放的酒菜大吃起来。饿了三天,当然要先塞饱肚子才是正理。一桌饭菜很快风卷残云。放下碗,刚喝了一口茶,那边已经开口了,“吃饱喝足了?”“嗯。”我叹了口气,把茶杯放下来。“水牢里关的舒服么?”淡淡的的语气。“不怎么舒服。”我想了想,“不过还好,至少没人用鞭子动私刑,更没人拿盐水泼过来。”莫炎的脸色不怎么好。“我提醒过你。我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不会听?”我瞥他一眼,“抱歉,你提醒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他相当不快的瞪我,“这种带出去只会惹事的脾气,就该拿个链子锁在府里。”我回瞪他,“你尽管试试。”莫炎愣了愣,居然大笑起来。“我果然没有料错,你平日里大概就是这种张扬性子!”我的脸色顿时一沉。我什么性子关他屁事!莫炎还在不知足的笑,“说话做事都这么直冲,压也压不住,真不知道你带兵怎么能打胜仗的?”我冷哼道,“我能不能带兵打仗,阁下不是清楚的很?”莫炎的视线闪了闪,灼亮的眼神幽暗下去。那场惨烈的战役虽然最终攻破了易水,但三个月的围城,倒在高耸的城墙下的兀兰士兵不下十五万,兀兰人的鲜血层层的染在城墙附近的土地上,那鲜艳的红色就连一天一夜的大雨也冲刷不去。莫炎身为主帅,对于当时的场面自然记忆犹新。“你最好不要在我的面前挑衅。”他直起身子,面对面的盯了我半天,冷冷的道,“易昭,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锁你。”我的心里一滞。“你威胁我?”莫炎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又躺了回去,放松的翘起脚,露齿一笑,“算不上威胁,我知道你的能耐。居然连大皇子都敢伤,你还有什么作不出来的。”这句话轻飘飘的传入耳际,我的眼皮登时一跳。莫极受伤的事,他怎么知道的!记得皇帝驾临的当时,受了伤的莫极奋力扑过来,用我的身体遮住了他的伤口。虽然当时他在耳边只说了两句断断续续的话,但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用篱真表哥的性命,换取我对所有事的缄默。确实,在一个危机环饲的环境中,被政敌知道自己身受重伤这种事的实际影响力比“有伤风化”的风流罪名大得多了。“看着我做什么?只许他莫极在我的司马府里设暗探,不许我莫炎派几个人混进他的皇子府么?”莫炎漫不经心的陈述着,说话语气是完全的肆无忌惮。我沉默起来。这个男人在临川的势力分布,只怕比想象中还要更大一些。车厢中安静了片刻——“怎么不说话了?”莫炎居然主动挑起话题,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不赞同我的做法?”“没什么可说的。”我别过头去,“都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莫炎若有所思的重复着,突然笑起来,凑近过来低声道,“不见得吧。至少我没有像大殿下那样送美人笼络你,更没有像他那样对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