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白苏一向是软绵绵的,即便是被军痞们嫌弃地威胁,她也一副笑眯眯地求饶的样子,反倒是惹得那些军痞们不好意思。慕艾同她相处这么些日子,虽然她总是说些不着调不正经的话,神神叨叨的样子惹得人哭笑不得,但是从没见过她生过气或者大声说话。
她突然显露出这般冷凝的态度,似乎谁都不能动摇她心中想法,声音也寒如削冰断雪,竟是让慕艾硬生生地哆嗦了一下。
江白格来反倒笑得越发开心:“衣圣医还是这脾气。”
衣荏苒当初脾气古怪任性,但是连陛下和皇后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天才,若是不仅医术上无可挑剔,性格也完美无瑕,难道真准备立地成佛不成?任性古怪反倒让这两个人精觉得这确实是个真真切切的少年人,所以二人对于她偶尔的直言和无礼不仅不怪,反倒颇为宠让。
慕艾看着江白格来被她越无礼对待,态度却越发恭敬,不禁嫌弃地撇撇嘴,这人肯定欠虐,越虐他越爽歪歪,嗯,一定是这样!
衣白苏觉得自己不该随便动气,她顺了顺呼吸,朝他招招手:“小和尚你先坐,我还有一件事。”
慕艾正虚弱地伏在一边灌水漱口,听见“小和尚”三个字,险些一口水喷出去。这么一个黝黑壮实的大叔,衣白苏你是多大的心才能说出小和尚三个字啊!
衣白苏正抱着她剥好的果仁从地上站起来,听见动静,她瞥了慕艾一眼,道:“小艾你话不多,心理活动倒是挺丰富,嗯?”
“……”他瞪大眼睛一脸无辜。
江白格来撩衣坐下:“圣医这句小和尚,贫僧想想觉得自己还是担得起,只是这么些年没人这般叫我,觉得好生想念。”
他头一次见衣荏苒的时候,也不过十岁左右,刚被父母送到师父身边,衣荏苒那时候便称呼他为小和尚。除她之外还有一人,也一句一个小和尚的叫他。想起这些,他心中有些哀戚,但是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慕艾继续在心里吐槽:大和尚你脸可真大!要不要给你递个镜子照一下再增强一下自信心什么的,说不定就觉得自己能年轻到可以回娘胎了呢!
衣白苏没接他的话茬:“我不会救老江白,但我确实有救他的法子。”衣白苏当初被称为圣医,自然有她圣医的资本,她虽偶尔任性蛮横,但是医德却是真正的无可挑剔。
江白格来脸上笑容猛地停住,他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摇摇头:“圣医您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您有什么条件?”敏锐如他立刻觉察出来这件事情的不同寻常。
衣白苏仰头笑了下,没直接回答,反倒对江白格来身边那个拎灯小僧道:“你先出去,小孩子听这些要做恶梦的。”
江白格来也点了点头,用吐蕃语吩咐了几句,小僧一脸欢喜地将灯搁在地上,欢快地走了。
“老江白的病是筋膜坏死。”她说,“我师父当初已经给他说过,要他直接将腿砍掉,免得扩散到全身,但是他不肯。”
“江白主持以为会有别的更温和的治疗手段。”
衣白苏毫不客气地嘲笑一句:“温和到现在像块烂肉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衣圣医请放尊重一点。”
衣白苏将手中零散的果仁丢在一边,“噢,刚说到哪里了?对,我救他有什么条件。”
“圣医请讲。”
“你也知道他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即便是我亲自去救他,救活的可能性也十不存一。更何况我不会救番僧,小艾的水平你若是信任,可以一试。”
“为了师父,愿意一博。”江白格来一副有心理准备的样子。
“那便好,我要三样东西。”她说,“第一,长条的布,能吸水的。”
“好说。”虽说布这种东西在这种偏远的地方还是比较昂贵的,但是这种富得流油的寺庙里,几匹布还是拿得出来的。
“第二,一个人。”
江白格来显得有些不解:“圣医要哪个人?”
衣白苏倒是耐心地冲他解释起来,但是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恶意:“老江白的病说起来也简单,得先把坏死的部分全部切除掉,然后植皮在坏死处,但是他身上已经没一块好皮了,所以得从别人身上剥皮给他,这个人也得有讲究……万一出现什么排异反应,就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