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湛霄缓缓步出紫极殿,外面的人跪倒一片,齐声伏地高呼:“王爷。”
他不动声色走过人群,踏上那辆停在白玉台阶尽头的辇车。
今日,他立的第二位皇帝、年仅五岁的偃颢登基。那个孩子顶着重重的冕冠满头大汗地祭完天地祖宗,然后转过头来奶声奶气地问他:“尚父,我做得可好?”
他温和地笑了笑,“皇上做得很好,不过从今日起皇上要记着自称为朕。”
五岁的小皇帝认真点头:“是。”
接下来新帝便颁下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拜大将军慕湛霄为相国,封靖王,加九锡,同时大赦天下。
***
辇车缓缓地在长安街上行驶,任荻驱马上前在窗边道:“王爷,老爷回府了。”
慕湛霄眼眸轻阖,低低“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微风撩动窗帘,一阵隐隐香气飘入,他掀开窗帘,长安街道两边的桂子花都开了,又到金秋九月,父亲已近两年未回京城,母亲离世已有三年,而她……离开快有八年了。
三年前,廖夫人去世,他回京奔丧,而整个大魏王朝正处在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
偃修登基之后,重农治河、大兴水利、广开仕途任用庶族,同时极力推行新的税制,把原本的田赋、徭役和杂税合并起来,折成银两,分摊到田亩上,按田亩多少收税。
如此一来减轻了普通农户的负担,却引得士族、大地主们极度不满。山东等地的豪强联合抗税,朝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而几乎被人遗忘的庐陵王偃昂忽然拿出一份已故太上皇的遗诏,称偃修威逼君父,不孝不伦,他才是正朔之君。偃昂在地方权贵的支持下起兵造反,双方大战一触在即。
慕湛霄料理完母亲后事准备离京,却被官员士族拦街而阻,痛哭流涕者有之,跪地挽留者更有之,慕湛霄不禁一时踌躇,而乞请复用靖南侯的奏折更是像雪片一样飞向朝廷。
就在此时,一道圣旨送达侯府,召靖南侯慕湛霄入宫面圣。
***
立德殿中,君臣相顾无言。
过了良久,偃修提笔亲自手书一道圣旨交给湛霄。
湛霄屹立不动,“陛下可曾想过此时任用慕某的结果?”
偃修道:“自然想过,你当年拥立朕时难道未曾想过?虽然危险,然则只有我能实现你之理想,也唯有你能实现我之夙愿。”
湛霄抬眸静静看着他,偃修亦默然回视。
这么多年,彼此或神或貌都变化许多。
那个畅意痛饮醉谈一夜的夜晚,以及那两个满腔抱负纵横捭阖的少年,也早已如萧然隔世随风而散。
慕湛霄默然片刻,垂眸道:“微臣告退。”
说罢手握圣旨转身离开。
身后,偃修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走出立德殿消失在夜色之中。
***
第二日,偃修封靖南侯慕湛霄为大将军,领兵平叛。
不足两月,靖南侯便平定偃昂叛乱,回京之后,即刻被拜为相国,加封汝南郡王,自此内秉国政、外辖专征,军政大权集于一身。
就在士族官员们额手称庆之时,却骇然发现天下士族的代表慕王爷并未站在他们一边,而是铁政推行着偃修既往的国策。山东抗税的豪强被屠灭,反对新法最顽固的曹中被罢官,而王意、令狐北则被查出贪赃枉法诛死抄家夺爵。慕王爷生杀刑罚、决之俄倾,朝堂之上再无敢逆其锋芒。
第二年,大魏国库的收入整整多了三倍有余,而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也快修好了,新政的益处渐渐显现,皇帝偃修却此时染上重疾日渐垂危,宫中名医遍布却束手无策,皇帝盛年病危,坊间流言乃慕王爷把持宫廷命人毒害。
征和三年七月,皇帝深夜宣慕相国进宫。龙榻之上偃修形容消瘦目色无华,再无当年的清俊如玉,洒脱不俗的风采。
偃修咳了两声,道:“慕爱卿,这大魏朕便交给你了。”
慕湛霄眉目无波默然不语。
偃修又问:“卿欲登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