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经也是个会怜惜猫狗蝼蚁等畜生的善良之人。不知道拔掉小鸟的羽毛会要了它的性命。早知道这样,宁愿杀了自己也不会去做。杀生于藤大纳言而言,绝不是一件饱含乐趣的轻松之事。一切都晚了,“正融”这个词眼,已经成了谎言的代称。双手握着的短刀,如同捧着前夜里重如千斤的中国柜。
四公主满是血水的单衣里面,掉出一尊什么的雕像。然后那具躯体忽然如云雾一样地消失不见。她身上的衣物,也都塌陷下去,犹如泉水,流到床下。
已不知是否还尚具人形的哥哥,正看着这一切。藤大纳言手上淌着血珠的短刀,终于往哥哥的肚子里刺进去。
哥哥那苍白上附着红光的脸庞,一下子露出了寂寞的痛苦神色。寂寞正是困扰着自己一生的悲哀。这短如冬日白昼的一生,却有着长如冬日黑夜的痛苦。藤大纳言的双手颤抖起来,自己最为惧怕的就是哥哥露出这种表情。
一切都太晚了,丑陋之物于此世必须被消除。可另一方面,自己心里的抽疼,远胜于挨了一刀的哥哥。几次三番自己都以为,下一次心跳就能剥夺自己的性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藤大纳言声泪俱下,一面将那刀子插得更深,一面不停地帮哥哥擦拭流出来的血。
是因为太疼了吗,哥哥什么话都不说。可很快,他朝帐台那边望了一眼,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他慢慢坐到地上,开始轻轻地吁气。
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个样子,也垂下眼帘。可有那么一个瞬间,哥哥的脸庞仿佛恢复了往日的饱满与神气。人在追忆往昔之时,于己而言的最重要之人,往往保有最美丽的姿容。哥哥的双手比血还要温热着,也还能够讲话。自己却与他离得越来越来远。不论多么亲密的人,只要住在一个屋檐之下,势必就会生出间隙。兄弟之间也并非无话不谈。
哥哥早就明白这种道理,藤大纳言却完全将他当成附庸于自身的工具。
“对不起。”自己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原谅我吧”一句,提在嘴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自己还尚存一丝廉耻之心。
藤大纳言跟着哥哥一起坐下,眼泪瀑布一样地流,气喘不上来,以至于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自己的话是否能被哥哥听明白,似乎也并不重要,“我其实……好想回家啊。我想妈妈了。”母亲在一开始,也并非毫无理由地厌恶自己。哥哥身上的温热之感,一下子令自己想起了无数个难眠之夜,自己所渴求的那一种怀抱。
啊,真想站在叔叔面前驳斥他,用当下的话好好驳斥他一番,他一定再也不敢说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了吧。
到头来,谁都没能理解了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油灯暗了一下。哥哥的肚子忽然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大概是时候了,自己将哥哥紧紧抱着。哥哥脊背上的圆粒将自己的手指手臂硌得生疼。自己的眼泪一定比哥哥的血还要多。怎么能流出这么多的眼泪来呢?不论叔叔与世人愿不愿意相信,他深爱过一条名为明子的金鲤,也深爱过眼前这一个怪物。
哥哥的双手在藤大纳言身下有所动作。怎么了?他还有什么遗愿吗?可从一开始,他就选择封闭自己的内心。啊,他一定是难受了,他想把刀子拔出来。随他去好了,自己去帮忙的话,哥哥又要觉得讨厌。
藤大纳言的脸庞埋在哥哥的脖颈里,几乎堕进梦乡。以至于短刀没入自己身体之时,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
人生五十年,和化乐天相比就像梦幻一般。
脑子里蓦然出现这句话来,可他的人生哪有五十年啊?……
幸好灿烂的金鲤又于宛如梦境的镜池里摇曳起来。这一回,自己的愿望终于成为了现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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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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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改了一堆错字屏蔽词,投降来写一下作话。
本文已完结,可能还有一个番外。外篇可以去看《小野宫左大臣日记》,是哥哥的日记,中篇篇幅(我跟我朋友私下里叫他阿牛喂)
人设与插画近期会继续更新了,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同类型的文章《声惊明王之眠》,男主原型是藤原伊周,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明年开~
第29章丰前残存的日记一则(倒v结束)
古时候的故事
我是先前在积善寺奉经法事,听中宫那边的女官说起的一个故事。引人入胜得不得了,说着说着,连入夜了也不知晓。四周的灯笼都点亮了,夜风习习擦进几帐。式内侍惊叫起来,“哎呀,不好呀。”接着“咚咚咚”的,好像团团转着。几个因此听得聚精会神的女房都说,“还请快点说完吧。”
式内侍非常焦急地说,“回到大内的车子还有哪些?”原来佛事结束,中宫啊关白公这些人,都已经乘坐车子离开了。我们这里的几个人,在很偏僻的板廊设置了几帐,有时候连法师的话跟舞乐都听不清楚。本来想偷看一下皇帝陛下的英姿,也兴致缺缺了。因此这边能说出这样有意思的事,真是意外之喜。
可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忽然地不说了。着急着要回宫里,这像什么样子?大家都等着呢。反正是不能回去的了,不如就在这里打地铺住下,把故事讲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