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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谢亭和荆楚的商队便从北门出去。路上还有些泥泞,起初马蹄还能溅起泥水,越往北地上倒越发干了。
季默说,想是这边靠温泉,地干得快些。
谢亭说,温泉在哪里?
季默指西北一带,说官道上看不见,要绕过一片坡地,我那年去时还是褚皇后的私地,躲过官兵,才摘了些果子吃。遇见一个孩童在果园里撒尿,让我细果不要摘,还要长。我说你还管闲事。他说,你若饿了,我和管事的讨些酒饭予你。我看他不像富家公子,说我不信你还能讨着酒饭,他赌气真带我去讨了。
荆楚忙问,讨到了?
季默说,讨到了,一钵粳米饭、一尾鱼、一碟面筋、一碟肉丸。季默咽了咽口水说,还有一只烧鹅!
卢枫笑说,那很不错啊。
季默说,就是酒只给一碗。
荆楚说,怕闹事!
季默笑说是。又说,不瞒诸位,那烧鹅,比后来我吃过的都好吃。
王吉说,比我们谢府里的都好?
谢亭说,褚家的烧鹅是一绝,近些年他家鲜少设宴,我最后一次吃,也是五六年前。
荆楚说,那小孩儿是不是他家小郎君呢?
季默说,我问了管我饭食的太监,就是附近的农人。皇后有吩咐,能越过官兵进来吃果子躲风雨的,多半是真有难处,无论老少,都管人几顿饭吃。附近的农人有病有灾求到庄里也管,那孩子当时得了疾病,在庄里养了一个月哩。我走时太监还说可以给我十两银子,我说银子我有。一直送我到庄外,说天晚了要是进不了城,再回来过夜。
荆楚说,皇后还真是心善。荆楚又问谢亭,公子可曾见过这前朝皇后?
谢亭说,我儿时和我阿母一起进宫献寿见过一回,都是行礼献礼——那时她应还是琅邪王妃,未做皇后——看见些许容貌而已。
季默又往西北指说,那一片屋子就是那山庄,当时不是桃花开的季节,卖桃花羹那人说的,可能就是这园子,不知现在如何了。
谢亭看着是有一片桃花,但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荆楚忙问左右,有没有谁家是这一带的?左右之人忙挨个儿传下话去,不一会儿一个手下骑马赶上来,见过荆楚和谢亭,说小的曹猛,原是这一带的。
荆楚指那园子说,褚皇后这园子现在如何了?
曹猛说,晋帝禅位后,没了官兵把守,褚皇后把山林土地分与佃户和附近的农家还有多年把守的官兵,只留宅院,温泉由在这养老的太监负责分时,大家共用。不曾想因这温泉引不少大户觊觎,先时买了一些调职官兵的地,温泉还可共用,老太监过世后,大户就不愿与农人轮流使用。景平帝被废后官府也不再弹压,有户自称是徐司徒甥婿的人,不知使了何手段,大户全都把地卖给了他,大部分农户不敢惹也都卖了。我家搬走的时候,听说这甥婿还想买褚皇后的宅院,不知买成了没有。
季默说,六年前,这有一个叫赵之的小娃,你可认识?
曹猛眼睛一亮,说认识,又哀叹说,他家得皇后恩重,不愿卖皇后送的地,被人打死了。
季默说,全死了?
有人说,他和他妹妹没死,又有人说只有他妹妹没死。
荆楚说,如何会有这说法?
有人见一个小太监抱着他妹妹,扶着受伤的赵之跑,到山坡那面,又有人说只看见小太监抱着妹妹跑。我们结伴找了几天,在山崖下找着赵之的衣服,好长一段拖痕都是血,想是活不成的。
谢亭说,怎会有个小太监?
这园里陆续住过一些年老多病的太监,他们在时宫里一些徒子徒孙会来看,陆续过世后,到忌日,有些小太监会过来烧纸。
众人不禁哀叹了一声。
荆楚嘱咐说,说徐司徒的话,以后别在外面说了。
曹猛谢道,小的知道,是大人问,我才照实说。
荆楚说,你家现有土地种没有?
曹猛说,那甥婿给的地价不过是当时地价的一半,房他又不买,没了地,又不好住在原处,邻里也都是这般命运,房子无人接手,搬到春华城中典了房卖饼,生意不好,我阿父气不过生了病,越发做不动,我才出来从了军。
荆楚说,这几日回家看过没有?
曹猛说,大人恕罪,小人确实回家住了两天,小人说是路过,绝不敢说别的。
荆楚说,既没有说不让回家,便不算错。想来,身上的银钱都送回家了?
曹猛说,小人跟着大人,也不花什么钱。
荆楚冲卢枫伸了伸手,卢枫递给他一包钱。荆楚拿与这曹猛,说男子汉,身上还是要有些钱。回来时,托你爹娘,七月半给那赵之烧些纸,要是有他活着的消息,记得告诉季师父,季师父和那赵之有些前缘,听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