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叹口气,抱起这堆衣物送到楼下的洗衣房。那件外套贴近鼻端,若有若无的,我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过年时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火药味。
开动洗衣机前,我照着以前的习惯,把衣兜都掏一遍,再把那些证件、零钞和票据整理清楚。手包里也是一片狼藉,所有的零碎物件儿搅合在一起,我索性抽底兜转过来。
一声脆响,有件金属东西重重落在大理石台案上,沿着光滑的台面滑行一段才停下来。
我愣住,脊背象被人抽了一鞭子,立刻僵硬。
深茶色的握柄,枪管的烤漆黑得发蓝,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却精致而冰冷,散发着令人恐惧的张力。
这不是玩具,这是一把真正的苏制手枪。
那么刚才闻到的味道,也不是鞭炮的火药味,而是子弹出膛后的硝烟。真正的子弹,出膛后能呼啸着穿透撕裂人体的子弹。
我呆呆地立着,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根本不敢去碰触那块金属,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烙铁。
很久以前安德烈说过的话,突然回到耳边。他说:玫,你又真正了解他多少?
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孙嘉遇从楼上下来,看见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不禁一愣:&ldo;都这点儿了,你怎么还不去上课?&rdo;
&ldo;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rdo;我直截了当地问。
&ldo;什么事,你有什么事?&rdo;他坐下来,完全顾左右而言他,&ldo;今天的蛋煎得太老了。&rdo;
我瞪着他,气愤之下声音都是抖的,&ldo;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床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是不是我不值得和你分担?&rdo;
他放下手中的面包,因意外而震惊:&ldo;你发烧啊你?一大早说胡话。&rdo;
我把手包放在桌上,质问他:&ldo;这是什么?这里面是什么?&rdo;
他死死盯着手包,神色凝滞,仿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着他就翻了脸,跳起来恼羞成怒:&ldo;谁他妈的让你动我东西来着?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rdo;
眼泪一下冲出眼眶,伤心和失望把我的心填得满满的,我失去自控能力,冲着他大声嚷:&ldo;孙嘉遇你到底是人不是?你还有心吗你?彭维维说我贱,我就是贱,除了贱,我他妈的还是一彻头彻尾的傻逼!&rdo;
视线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我站起身想离开。
他一把拉住我:&ldo;你听我说……&rdo;
我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手掌,胡乱拍打着他的头脸:&ldo;你放开我!&rdo;
他把我拽进怀里,用力制住我的挣扎:&ldo;玫玫……&rdo;
我停下所有的动作,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消失。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玫玫。
&ldo;玫玫,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rdo;他说得很慢,仿佛在艰难地挑选着词句,&ldo;我喜欢看见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无忧无虑坐在钢琴前。看到你高高兴兴的样子,我就觉得赚钱多少还有点儿意义。那些烦心事,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男人沦落到要女人分担压力,还算是男人吗?宝贝儿,我是疼你,一定要逼我说到这份儿上,你才明白?&rdo;
我再死磕一会儿,终于软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浸湿了他肩头的衬衣。不是被逼到死角,他绝不会放软了声音,说出他认为肉麻的话。我头回觉得自己不是东西。
&ldo;我害怕你知道吗?&rdo;我呜咽着说,&ldo;我害怕有一天再也看不到你。&rdo;
我心底其实并不愿追究他昨晚的行踪,知道得太多烦恼更多,就这样吧,我愿意做只糊涂的鸵鸟。
他抚着我的背,轻轻叹口气:&ldo;什么生意都要付代价的,能把这七八年维持下来,有些事我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