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本就不思量圣人如何,细居和平王要除,要连锅端,但靠不得昏聩的老皇帝,这事会被如此处置也是意料之中,便很平静地谢了恩。如今被皇后关怀,也是脾气不错,打打官腔答了几句。
然后又听皇后说:&ldo;那就好,改明儿抱来宫中给我瞧瞧。这不,好跟业儿做做伴。&rdo;
她口中的&ldo;业儿&rdo;是南诏现今的皇长子,细居和韶和的&ldo;儿子&rdo;。南诏皇室取名用的是&ldo;顶针法&rdo;,孩子名儿开头一字随老爹名儿末尾一字。譬如细居的老爹叫兹细,而细居的儿子叫居业。
元赐娴听说,居业是在元臻被换回后一天到的长安城。细居到底没那么糙率,直接用陆时卿送回去的那个孩子作假,而是拿了早先安排好的,一名汉女与南诏男子所生的子嗣来充数。
毕竟,得混出个血来不是。
陆时卿闻言淡笑一下,这时候没有拒绝的理,只说得闲了一定来。等席散,贵人们退了,他便牵着元赐娴往停在外头的轿子走。
这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旷的宫道口却突然传出一声:&ldo;赐娴表妹!&rdo;
陆时卿牙一痒,停下步子,跟元赐娴一道转头去看,就见郑沛追了上来,跑得脸一阵白,手里头提了一对木制的人偶,说是拿给表外甥和表外甥女玩的。
元赐娴虽觉郑沛当初的确轻浮了点,但谈不上记恨他。毕竟在这深宫里头,像他这样一不杀人放火,二不强取豪夺的皇子已经算纯净了。他身子羸弱,得圣人眷顾,免了被当成棋子使,一半是因祸得福,一半也是出于自己那干净的底子。
她倒觉得郑沛跑得脸都白了就为送对人偶,收了也无妨,但毕竟陆时卿站在这里,当然得由他做主,要不还不被酸气冲塌了鼻。
她没开口也没动作,陆时卿就满意了,淡淡与她道:&ldo;九殿下一片心意,收下吧。&rdo;又跟郑沛说,&ldo;劳殿下惦记。下官先带窈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过殿下。&rdo;
听这一声&ldo;窈窈&rdo;,元赐娴心底&ldo;哦哟&rdo;一下,笑眯眯地接过玩物,道:&ldo;多谢九殿下,元姝和元臻一定喜欢的。&rdo;
郑沛像是强颜欢笑了一下,然后便转头走了。
春光何其明媚,他的背影却怪萧瑟的。
陆时卿默在原地依礼目送,等郑沛走没了影,才继续牵着元赐娴往外去,见她偏头问自己:&ldo;做什么把我辱名给别人知道?&rdo;
因为郑沛叫她赐娴啊,他当然要压他一头了。但这话说出来又有点幼稚,他敷衍道:&ldo;顺口叫出来了而已。&rdo;又说,&ldo;给他知道也不要紧。没胆子喊你。&rdo;
元赐娴&ldo;嗤&rdo;他一声没说话,等上了马车出了宫门,两旁没了闲人,才问他,圣人对待回鹘这事究竟是怎么打的算盘。
刚才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皇后明明白白是想撮合郑濯和伽斛。
陆时卿道:&ldo;圣人的意思是,方才在场那几个皇子,除了年纪尚幼,纯粹作陪的十三皇子外,谁跟回鹘公主成了都算是好事。但最好的还是阿濯。&rdo;
果真如此。元赐娴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
徽宁帝又把郑濯当棋子使了。
大周积弱至此,被区区弹丸之地的南诏威胁一次两次不够,如今还要主动放下脸面去与回鹘攀姻亲,但老皇帝却依旧沉醉在盛世强国的美梦里,只想着暂且利用利用回鹘,并不肯让大周今后的皇子皇孙沾上外族血脉。
伽斛嫁过来是不可能做妾的,既然做妻,以后生下的就是嫡长子。所以实际上,不论哪个皇子娶了她,就等于是在老皇帝心中跟皇位绝了缘分。
而圣人选择让郑濯做这个人。
时至今日,也没什么看不明白的了。不管郑濯这些年如何以退为进,老皇帝始终没打算册立这个儿子为储君。他或许曾经有过动摇的时刻,但最后仍是选择了最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十三皇子。
对皇帝来说,皇位嘛,迟早有天要交出去的,但儿子想提早一天,一刻?那不行。因此年幼懵懂的郑泓自然成了他最放心的人,刚好又养在继后名下,也能少些微词。
至于郑濯,徽宁帝也看出来了,这个儿子非常重情重义,甚至在他看来,重到有点愚钝,有点&ldo;为情义所困&rdo;。这样的人,恰好适合做个辅佐弟弟的好兄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