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庄主大不如从前了。”阮灵奚放下杯子,将椅子拉近些,叹道:“趁着他不在,林庄主不如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好叫我知道该如何帮你。”
林鹭眸色黯淡,喉间泛苦,半晌才低声道:“让谷主见笑了……”
阮灵奚将手背抵在酸痛的腰侧压了压,收敛了所有随性的姿态,他是敬重林鹭的。寒月庄主为人慷慨,性情爽直,交友更是诚挚。如今阮灵奚虽是被迫困在此处,倘若能帮得了他,也不枉辛苦一场。
当年的林鹭清隽舒朗,神采飞扬,以一套寒月刀法纵横江湖,如今那张俊美的脸上已全无神采,持弯刀的手苍白无力的搭在床沿,只能靠一碗碗汤药来续命。这一切便是拜他那个至亲弟弟所赐。
“我那个弟弟……”林鹭扯了扯唇角,艰难地露出个苦笑:“他娘亲本是家中婢女,直到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才知道自己竟又得了个儿子,奈何他娘亲也因生他离世。我怜他身世坎坷,从小疼他,却不想……一年前他窃家中刀谱修禁术心法,一掌断我心脉,将我囚于此处百般凌辱……”
阮灵奚皱了皱眉,胃里直翻腾。他向来以为爱一人便该从容坦荡,倒不懂为何总有人将伤害也做的这般理直气壮。
林鹭道:“连累谷主了。”既然他还被囚在此处,便猜得到阮灵奚怎么会在这的。
“他要你活着。”阮灵奚心下叹息,道:“林庄主,你意如何?”
林鹭看着阮灵奚,眼底是未被磨灭的傲气,他轻笑一声,道:“宁可死。”
“我明白庄主的意思了。”
学医救不了一心想死的人,阮灵奚也一样。他救不了林鹭,却不想林鹭就这么死去,昔年纵横江湖的寒月山庄庄主,就算是死也得体面。
“我可以用银针暂且封住关元、阴交、气海、石门四处穴道,让你重凝气海丹田,大概两个月左右你能恢复到从前功力的八成。”阮灵奚道。
林鹭黯淡的眸底泛起一线光泽,苍白的唇颤了颤,良久才道:“之后呢?”
阮灵奚坦言道:“一旦你重新动用内力,不出三个时辰将会气海爆裂而死。”
似如蜉蝣,朝生暮死。
“好。”林鹭释然,眼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
“林庄主,我求你一件事。”阮灵奚将手小心搭在腰间,郑重道:“待那一日,请你保我安然离开山庄。因为……我心有所爱,他还在等我回去。”
自那之后阮灵奚几乎是住在了林鹭榻边,他身上经脉几多断裂,身体亏空太久,倘若不先一一调理,即便是重修气海也撑不住片刻就要碎裂。那位现庄主林鹤倒是舍得,只要阮灵奚开口要的药材,不管多名贵难寻他都能找来,没有丝毫短缺过。
照例在第七天的之后,阮灵奚从林鹤手里得到了一枚解药暂缓身上的毒。他将解药一分为二,一半服下,一半则是悄悄留下来研究药性。这对兄弟显然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那一款,少不得拼个你死我活,阮灵奚以为命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妥帖。他以银针压住一半毒性,倒也撑得住。只是整日里泡在药房里,药味相冲惹得他近来毫无食欲,频频作呕。
阮灵奚给自己把过脉,依然如两个月前那般,脉象不明一团乱。这世间能以男身孕育子嗣者唯有耳后有如珠红痣的人,俗称‘垂珠’。阮灵奚不是垂珠,却仗着医术高绝枉自以药性改了自身体质,他本是盛了满心的欢喜与无畏,只盼着和萧洄圆满顺遂,如秋月白那两口子般得个孩子亦是桩美事。
只是不如所想那样简单,阮灵奚到底不是天生的垂珠,强改的体质能否安然孕子谁也说不清。他诊不出自己脉象,便也未曾跟萧洄透露过半分。倒是林鹭瞧出阮灵奚精神不佳,问过几回。
“谷主注意身体。”林鹭这些日子好了许多,也能下床走走了,他靠在窗前看着外面灰扑扑的飞鸟群从天边而过。
阮灵奚滤着汤药,随口应了一声。林鹭转头去看他,尽管他脸上有疲累之态,但不掩眉目骨秀,林鹭便好奇起来:“谷主心上的那位是个怎样的人?”
滤药的手一顿,阮灵奚抬眸,未言先笑:“他是天底下顶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