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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从书中看(第1页)

金文昌后来位及朝堂,官从宗人府理事。他每与人谈至性浓,便会潸然泪下,将自己曾作为赤目大仙的侍从一事拿出来说道。他说赤目大仙宅心仁厚,以一己之身平津山火河,积福万年。又有百里公子与其相伴,二人情投意合,乃是佳偶天成。他看着二人,常作此感:“百里公子立在崖边,衣衫青青垂在地上,真如天生的仙子一般。谁还看得出他曾是我二弟房中的靓厮一枚。我每每抬头往天上望去,总能隐隐约约看到两位仙人。有他们庇护,我故乡州城才能福泽万年、岁岁安康……”

等到了晚年,金文昌成为了纪实作家,将青年时期所遇奇人轶事整理为书,取名《平火传》。详细记载了赤目大仙死而复活,又在火山爆发之日自愿用仙体祭天,平定灾祸的故事。

他在书中这样讲道:“赤目大仙神武非凡。我早年见他时,他不过三米高。待到十年之后,竟长成了了望塔。阴天时,他的脸常被乌云遮住,我站在平地往上看,竟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只是阴沉沉的一片。”

“那日地鸣隆隆,津山口上咕咚咕咚冒着火泡,猿猴黑熊逃也似地往山下奔跑,飞鸟猛禽快不过滚滚白烟。空气中的水汽和火山灰折射着日光,在黑云中弥散着从未有过的亮红色。赤目大仙将我们领去了个瑶池似美丽的地方,那里有处温泉,气味臭不可闻,是我平生去过的里硫磺含量最高的,水体浑黄发白。我们一行四人,分别是赤目大仙、骁勇弓箭手雷虎上将、难辨真身百里公子、以及不才饮茶翁在下我。赤目大仙将我们带到这儿来,不准我们下到池里去。”

“而后赤目大仙脱下短袖劲装,只穿长毛在外的长筒靴,此靴与皮裤连为一体,紧身修形。赤目大仙的衣服都是生兽皮所制,弹力十足,能伴随着他的长高扩大容量,还兼具防寒和防水的功能。他将上衣做成个巨大的舀水兜,将瑶池中水一趟一趟地往火山口倒下去。我们也仿照他的做法,将能用的陶器瓦罐都背在身上,将水往山上送去。如此三天三夜,偌大的池子竟被舀空了,泉眼里再生不出一滴水。这些神水全都浇进了津山的肚脐眼,却依然挡不住那咕隆咕隆的岩浆声。”

“赤目大仙筋疲力尽,眼见火河要流到州城去,不免坐在空池子中哭了起来。他的眼泪如同小溪在流,所经之地都变成了盐碱地。硕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转眼间,竟又将空荡荡的瑶池填满了水。赤目大仙就此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止住了眼泪,毅然决然地走到山上。他所经之地,赤色的岩浆凝固成黑色的河流。灼灼高温下,他的皮肤顿时被烧得通红。然后他如一颗火色的流星,一跃坠到了火山口里。我们在远处看着,只听见他龙虎般的吼叫声,穿破云天、声震林木。而后这短暂的吼叫声,随着火山的平息一起,迅速地消逝了……”

金文昌所着物传记具有极高的艺术造诣以及文学趣味性,在出版后即获得了巨大的反响,他被邀请去猿朝十三城镇进行国内循环演讲和签售活动。所到之处,洛阳纸贵,他的一件珍本往往要经过二十人之手,等再递回原买家的手里,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大小也变为原先的五分之三。

后来有盗版书商将他的刻在厕筹上。这是一种供人如厕后擦拭屁股眼的竹筒,一个人使用完后,交给侍女清洗,便可再留给下一位使用。由此《平火传》成为了历史中节,可在下次如厕时抽取另一章节,大大提升了蹲坑的乐趣。长此以往,猿朝市民大多得了痔疮,肛肠科专家不得不出面提倡:屙屎不看书,看书不屙屎。

金文昌成为了畅销书作家之后,常有科学博士抨击他在人物传记中进行的艺术加工。这些批评每周都会刊登在猿朝小报的热门消息一栏。而金文昌也不是吃素的,他对其中的质疑一一展开回复评论,还专门邀请报刊摄影师,去他老家的院中绘制赤目大仙雕像的素描。

这座雕像便是他院中那柱形如阳物的通天石,拿来雕成赤目大仙再合适不过。只可惜当时的津洲远离艺术文化中心的古罗马,找来的雕刻家都技艺生疏,使得赤目大仙远看上去依然形如鸡巴。

更有记者追根问底,进行了走访调查,寻到了雷虎上将和百里公子,二人皆在言语之中暗示《平火传》所记载故事内容为真实。雷虎上将后来成为了连锁屠宰场的ceo兼技术顾问,由宗人府理事金文昌出资修建,担任董事长及股权持有人。二人合伙运营的金色雷电屠宰场,占据了畜牧和屠宰产业链总市场的百分之六十。

至于百里公子,则选择远离喧嚣、归隐田园,低调地度过一生。然而其住址遭到无良媒体的曝光,常有粉丝骑马或牛车前来观望,堵得家门口水泄不通,惹得邻里之间骂声不断。百里公子不堪其扰,最后在某个沉匿的夜晚,整理了全部家当,一人赶着毛驴避世到了山林里去,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三十年后在州城隔壁县的眉山上,有驴友声称山中有大脚怪,人面兽皮,满身乱须。记者前去毛笔速写之后,有粉丝看了报纸上的画像,声称此人乃百里公子是也。这便是百里公子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

当时有两性学者质疑赤目大仙与百里公子的感情,声称如果赤目大仙有了望塔那么高,那么两人是不可能进行结合活动的。金文昌对此反驳道:人类讲求灵肉合一,但赤目大仙是仙人,在思想境界上已经摆脱了对于肉欲的追求。一个性欲不断的人,要如何成为一个伟人。金文昌更是发表重大演讲,声称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已经驱除了原始的淫欲,他希望广大的读者朋友们和他一起,共同戒色。家中有妻子小妾的,建议从此都分床睡,一同向赤目仙人的伟大爱情看齐!

此话一出获得了学生家长的重大反响。无论王官权贵还是寻常人家,都头痛孩子沉溺色情产品、荒废学业的问题。当时的猿朝色情业发达,烟花酒巷寻常可见,酒楼饭店门口站着的俊男美女,十个有八个都在擦边,搞些软色情表演。书店茶摊更是常有小贩流窜,见了半大小子,便鬼鬼祟祟地凑上去询问:“哥们儿,看黄书不?”搞得学术竞赛一塌糊涂,科学进步停滞不前。

在畅销书作家金文昌发表了戒色的言论之后,家长教师连同教育部门纷纷活跃了起来,将《平火传》列为了中学生必备读物,更是将其中柏拉图式的爱情列为了中心思想,让小子们警惕日常生活里的色情淫秽产品,一心放在读书上,除了成亲之外就不要早恋了。

经此一举,《平火传》的热销总算是凉了下来。

两千年后的今天,当人们再次谈起《平火传》,已不再将其视为人物传记,而是将其当作神话来研究。

现在的学者对其的解释是:古人面对难以解释的自然现象,例如火山爆发、盐碱地以及咸水湖的形成,都缺乏科学的认知,只能添加主观的思想,将其视作是因果报应的循环,或是神话巨人的眼泪。这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一样,是古代中国人民奇幻想象力的体现。至于文中的主角赤目仙人,多半是结膜发炎,得了红眼病。其巨大无比的传说,也许是遗传基因突变导致。古代男子身高不过一米五、六,面对篮球运动员一般高的人,岂不是将其视作巨人。又或者是赤目仙人患有肢端肥大症,某些部位比常人要大上许多,才产生了此人是巨人的误解。至于脑门中的节中,如此写道:

“我的父亲,乃是州城县衙金永明。他诞有两子,我和弟弟金武略。在我小的时候便知道,父亲是偏心弟弟的。弟弟身材高大,又有一身的力气。三岁时父亲塞给他核桃吃,他竟握拳捏碎了,徒手变成榨成植物油。待到十岁时,已经能将铁球掷出三、五十米远。他如此扔着球玩儿,门下的球僮为了捡球来回跑,竟训练成了亚运会冠军,短跑速度远超从西亚和印度半岛来的选手。”

“待到弟弟长至少年,容貌便出落成水仙花一般,不落凡俗。我每每看见弟弟,便心觉输得彻底。我们做少爷的,年至十三,父母便会给安排些通房丫鬟。来我房里的玄凤、鸳鸯,见了我便没什么好脸色,嫌我长得像豆芽菜一般。她们相貌娇嫩,我连看都不敢看,更别说出言训斥了。自此我患上了女性恐惧症,一跟女子讲话便胳肢窝冒汗。唯有长相丑陋的老妈子,我才敢与其攀谈一二。”

“而我的弟弟就不同。他房里乌央一片,都是排队等候通房的,在气氛上与我院里的截然相反。往常通房丫鬟,多不过两三个。武略的性资源却极其丰富,几乎是个人都要在他面前试探下。看得我好生羡慕,敏感的青春期里,更是抬不起头来。”

“直到五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得那日弟弟与我说,他心生爱慕一个小厮,愿能与其了却残生。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唯有我理想主义的弟弟能够说出。后来这小厮被人算计着骗走,虏到了贼人家里去。我弟弟担心被父母知道,竟只身一人,寻到了贼人的山头去要人。结果他受尽了凌辱,尸骨无存,含恨而终。至于那小厮,身不由己也罢,日久生情也罢,竟能将此事放下,与贼人安心度日。哎,每每说起此事,我便怀念弟弟。这其中情感,非旁人所能体会。”

“我的弟弟行事果断、敢爱敢恨。世人常评价他有勇无谋,我却不这么认为。面对强大的对手,我是那样畏惧,而弟弟却选择了勇敢。怎样的傻子能不知道害怕,无非是心中有更高的理想罢了。我的弟弟,他终究是比我强的。”

“至于那小厮,我恨他入骨,发誓再不让他过上好日子。我曾以为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因为恐惧才苟且度日,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曾有一段时间,我想要照顾他,与他在暗处成个小家,让日子不这么难。但他却总是不同意,我只当是他心中有我弟弟的缘故。我弟弟英俊潇洒,如若喜欢一个人,我不信那个人会不喜欢他。”

“但是弟弟死后,他哭了几日,竟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在我的追问之下,他说弟弟对他有恩,他却对弟弟无意。他说人自由后才能谈爱情,他在哪里都是奴隶,因此从没在谁那里体会过爱情。”

“如今我老了,得了老年痴呆,只能记得些年轻时发生的事情。过去的人鬼影般地在我面前晃,使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到了晚年,这世上科学盛行,再没人信神魔之说。我写的书,常有人问我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无论我如何辩解,也总有人要我拿出证据给他看,叫老头如何拿得出来。我经历过的怪事太多,终究都是报应。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幼儿园屋顶的彩钢板裂了缝,彩钢板通常是做集装箱用的。外面下大雨的时候,屋子里头就下起小雨。冉老师给漏水的地方接了个蓝色的水桶,水桶是用来涮拖把的,拖把就放在里面。教室里一股抹布味儿。

现在是豆豆班吃晚饭的时间。小朋友们按顺序排队,一人拿一个不锈钢饭碗。冉老师先给舀上一点儿米饭,再是口味淡得出鸟的胡萝卜炒莲花白,最后给盖上一块炸带鱼。

冉老师一边打饭,一边教训着:“谁先吃完谁才能让父母来接。吃不完的就算你爸妈在外面等着也不许走,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你把饭吃完。”

她知道四五岁的小孩儿都不爱吃胡萝卜,所以给每个人都是意思着打了点儿,白饭上见着菜汤就行。

冉老师打饭的动作可以用机械化来形容。眼睛是耷拉着的,嘴角也向下撇着,瞳孔聚不到一处去,看着神游四方,已经灵魂出窍啦。但是那眉毛却蹙到一起,随时准备好了教训人。

突然冉老师回过魂来,用吓人的三角眼四处扫射,终于发现了她的目标。

“王子轩,我可警告你,你中午故意把炒米饭撒到地上,还拿脚踢到墙角,我可是看见了的。我跟刘老师两个人抠了一下午才把缝缝里的炒米饭抠干净,你可真会恶心人。今天下午吃饭我就盯着你,看你还耍什么花招。”

王子轩听了没事人一样,既不发抖也不簌簌掉下小泪珠。这和冉老师预想的不一样,她那股气没有顺出来。

等轮到方浩宇了,他递出去饭碗,胳膊像两段藕节,白白胖胖地挤出深深一条缝。冉老师打了一小勺胡萝卜炒莲花白,抬眼一看是他,又结结实实添了一勺。问他:“够不够?”

方浩宇大声说:“够。”

冉老师像是没听见,又给他添了小半勺,将信将疑地问:“这次总够了吧?”

方浩宇只能更大声地说:“够了!”

身后传来别的小朋友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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