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从樊笼中挣脱,即将与久别的家人团聚,她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自己,放任一下内心的情绪了。
近了,更近了,她遥望前方,发现离江堤不远处的长亭内有一个人影,亭外呼呼乍乍地围着一大群人。
清晨里天光未完全放亮,再加上空气中雾气厚重,使亭中人的面容一时难以分辨,但李丽质的心中已隐隐有了个近乎肯定的猜测,这让她的里外都不由得蒙上一层期待。
于是她彻底地放开缰绳,任骏马自由地向前驰骋,直到那长亭近在眼前,她才放慢速度,准备收鞭下马。
还未等李丽质的脚踏上雨后松软的泥土,她身前就传来一大片整齐的声音:“微臣拜见长公主。”
她抬眸向前望去,只见自己的前方跪满了乌泱泱的一地大臣。大臣后方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向她跑来。
李丽质顺应着记忆中的本能,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果然,下一刻,一个身体就撞进了自己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腰。
感觉到怀里的人的脸还要往自己脖子上蹭,看了看不远处仍跪着的大臣。李丽质强行按捺住心中激动的情绪,用尚存的理智提醒正搂着自己的人:“大臣们还都跪着呢。”
怀中的人闻言,搂着李丽质的腰的手紧了紧,这才不情愿地放开,偏头朝后方跪了一地的大臣道:“你们都平身吧。”
随即他又把头埋入李丽质的怀中,闷闷地说:“阿姐,我好想你。”
李丽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也是红了眼,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阿姐也想你,来,我们换个方便点的地方,让阿姐好好看看你。”
李元嘉遂松开李丽质,但却改为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御辇处走,好像生怕李丽质会跑了似的。直到上了御辇,太监高呼“起驾”后,他仍是不肯放开。
李丽质也不去管,而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弟弟的脸。三年不见,眼前的这个少年少了几分清秀,多了几分俊逸,他的眼睛此刻红红的,蒙上了一层水雾,但不变的是眸子中的点点星子,增添的是岁月风沙打磨后的坚毅。
掌中传来的温热感觉让李丽质突然发现他不仅身量长得快超过她了,手掌也长大了,也许还不够能包住她的手,却足以握住御笔,裁决天下政务。
她有些欣慰地想到,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阿姐,这些年,你可好?”李元嘉语声低哑地问道,“都怪我当年没有看好你,让你在乱军之中被李明达的人掳走,阿姐,其实我不问都知道,李明达一定处处苛待你吧。不过你放心,当年害你的人已经被我一个不落地处置了。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再没人能给你气受了。”
李丽质一边拍拍弟弟的肩以示安抚,一边在心里暗自叹气,事情要有元嘉想的这样简单就好了,当年设计劫走她的人恐怕还真不是李明达,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可能还是自己这边的内鬼。
三年前那些权贵世家扶立元嘉,怕是打了欺元嘉年幼,携天子而令诸侯的主意,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自己这个长元嘉三岁而可能干涉朝政的长公主就显得尤为碍眼而必须除去了。
更何况即便她落到李明达的手里,对于朝政全为权臣所掌控的东梁政权来说,也算不得一个筹码,这样一来二去,她就被一些和李明达部下私自串通的有心之人给算计了,而付出的代价是禁锢的三年宫禁生活。
也正是在那三年生活中,她通过身边的蛛丝马迹逐渐靠近那个隐藏的真相。想到这,她的目光冷了冷。
不过她暂时并不打算让弟弟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有时候,真相的过早吐露并不是一个好事,甚至会给她和她爱的人带来危险,尤其是如今权臣当道的局面,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能做什么,只会给元嘉徒添烦恼。
于是她故意撇开话题,看着李元嘉,温和地出声道:“你的用心阿姐都知道。对了,方才都是你问我,你还没有跟阿姐说道说道你自己呢?”
李元嘉见李丽质提到自己,脸上立马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十三岁的少年笑起来,就像是夏日温暖的海风吹过沙滩一样,轻柔而又舒适。
他笑道:“承蒙阿姐关心,我很好呢,吃得好,睡得好,朝政也好,什么都好。平日里生活上有内宫宫人用心侍奉,朝堂上有外廷诸位大人为我劳心,还哪儿有什么不如意的呢,若非要说出点不好来,便是阿姐你不在身边了。”
李丽质听着李元嘉说话,目光顿时化得如水一般温柔,她哪里不知道弟弟是专拣的开心话来与她说,少年天子,孤家寡人,过得又怎会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顺风顺水,不过是不想把那些不如意说出来让她忧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