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到嘴边就吃,茶递手头则饮,文件也好,协议也罢,不等简述大意,提笔便要签上名字。一天天下来,除了时钟滴答,便只剩下沈天琪一人叽叽喳喳的独角戏,荒诞又滑稽。
一腔敬仰怜惜被迎头浇上冰水,多少激动的情绪也被闷到了心底,沈天琪内心郁闷却也无计可施。
第2章变动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在事业巅峰遭逢突变,只能如困兽般围堵在这见方之地,每日里闭门谢客,与黑暗病痛医药为伍,怕是早已自怨自艾,痛不欲生。
可这是季云扬啊!那个无数人望其项背的季云扬。
初初的几个星期,每日里沈天琪尚能接到或多或少的电话短讯问候寒暄,每个人都带着善意或者恶意揣度窥探猜测期盼,到底是一场传奇的意外陨落,还是中场回转,王者终将强势归来?没有人知道答案……
不时有吵吵闹闹的看望试探,虽然在季云扬的极度不配合下谁也没能如愿。
然而何时请示讨教竟成了步步紧逼和争权夺利,随着眼盲的时间越长,那恭敬规矩的底线便越放越宽,良善的面具怎能遮住固有的贪婪,图穷终将匕见。
而季云扬呢?看起来却像是眼盲心宽,格外平静,她难道不知那些每日里惦念钻营之辈打了什么主意吗?倒是照吃照睡,唯独不愿意理人,虽然现在能理的也逐渐就剩下沈天琪自己。
再一次拿来新的文件,公司的高层越发过分,言辞中透露着虚假的不堪,偏要冠冕堂皇步步逼迫,不过是翻脸无情欺负一个病人罢了。
眼看季云扬二话不说,提笔要签,沈天琪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拦了下来。
“学姐,您先听我说一下这是什么再签好吗?”她蹲下身子,抬头望着季云扬那双没有丝毫波澜的双眼恳求道,对方被拦下以后随意拨弄着手中的签字笔,丝毫也没有在意的样子。
沈天琪压下心中烦闷,柔声说道:“这一份协议签过,您便丧失了所有公司事务的支配权,冯瑛董事说,签完这个,公司就等于易主了,难道这也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几周以来,季云扬的世界在喧嚣与寂静中不断沉浮,眼前早已不见生光,耳畔又难有声响,她像极了被感觉剥夺的罪人,放纵自己瑟缩在无人寻觅的牢笼,去做那与世隔绝的孤岛。
从什么时候起连那个新来的助理也变得安静了?还是说她也受够了这冷漠孤寂悄然离去?亦或是自己终于从半聋变成了全聋?
没什么所谓,在自己这里算不上好的差事,能被夺走的利益想必早被撕扯的一丝不剩。她将自己想象成故事里最最悲情的女主角,在失去珍贵的健康和积攒的财富以后,自生自灭,无人问津,简直像宿命。
将饭菜按时吃下,就像在履行生而为人必须的仪式;将身体安置在卧室里,灵魂却游走于深渊深处。梦着也是醒着,醒着又怎么不是做梦呢?
没有光的世界里里一切都变得缓慢又模糊,天黑了还是亮了?人来了还是走了?关心这些做什么呢?
我的时间总是黑暗,始终寂静……
在偶尔听力稍微好一些的时候,她能听到脚底轻轻摩擦过地面的声音,听到客厅的布谷鸟钟整点敲响的声音,听到楼下隔街叫卖的声音,听到胸腔里心脏缓缓跳动的声音。
原来我还是活着的啊,她想。
“……不需要考虑一下吗?”有人握住了自己手,将沉浸在梦境与现实里的季云扬抓进了不可逃避的现实。
她手中握着笔,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和自由意志,点头摇头都能缔造出不同的历史。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在命运齿轮拨动的那一刻,所有的失去都注定无法挽回。
没有人能忽视命运与无常,季云扬也不能。
今日里想来阳光不错,新助理应该是拉开了南面的窗帘,照在脸上暖暖的,拉住自己的这只手也是暖的,真好!
世间万物,大多是没有温度的,金银珠宝没有,权利地位更没有,唯独生命是暖的,无论生为猫猫狗狗,还是活的穷困潦倒,终究还有一腔热血,就算一无所有也尚可告慰了。
因着这点令人愉悦的温暖,季云扬露出了几日以来第一个微笑,她轻柔的挣脱那双握着自己的手,身体上的病痛尚不及心中半分,曾经为之奋不顾身的权利财富也终究是难以左右的身外之物。
就像等来了意料之内的第二只靴子,季云扬毫不在意的签下自己的名字,似乎觉得该对这个助理说声感谢,毕竟她的阻拦出于善意,更何况没有什么利益企图。
她歪头“看”向沈天琪的方向,这会儿那新助理可能正因为自己的不听劝告而独自生着闷气,收起签好的合同便再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私心里觉得对方有点小孩子心性,说不上来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