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没有臣下注意过此事,只朝中章回之与萧衍两位异性王爷虎视眈眈,任是别人有心想要将家中子弟送进宫去服侍女帝,也得考虑考虑这两位的脾气。萧王还算稳重宽和,但章王可就乖张的多了,但有人打女帝的主意,若教他得知了,自来是个吃个暗亏的,或公事上出了疏漏,或家中有丑闻爆出。还未一年,大家都歇了这门心思。但旁人在心里也不免嘀咕:这算是二王对女帝有意,好歹您二位也分出个胜负来啊。可别这么耗着,这得耗到猴年马月去?!宫宴,紧跟着春祭,女帝身边也应该有一位皇夫陪伴,大面上才好看。况为着皇嗣着想,也不应该对此事置之不理。就跟约好了似的,还未过年,催着女帝立皇夫的折子倒是堆满了案头。她看到了不免烦躁,“都是闲的,整日正事不做,只关注这等小事。”原本卫初阳便没有成亲的打算,她都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过了开花结果的年纪了,手脚快些的,如今儿女都好订亲,准备婚嫁了。再过得两三年,都能做祖父母了。可恨章回之与萧衍这两人倒好似商量好了一般,跟她一起耗着,还都递了折子来,毛遂自荐自请入宫。卫初阳再没想过,有一日父母不在了,还有人会在婚事上逼她就范,心头烦躁,索性政事也不处理,带了两名护卫前往卫家旧宅子去,看看卫华带人修缮的怎么样了。她忙着,卫华也不得闲。似乎是祭拜完了父母之后,这孩子忽然之间就收了嘻笑之色,一日比一日板正,交到他手里的事情也做的很是漂亮,还十分惭愧的跟她说,原本答应了爹娘要照顾阿姐的,这么多年不懂事,累阿姐照顾了。卫初阳彼时听得这话,顿生感慨:这孩子总算长大了,她也算不负父母当年所托,将个小豆丁给抚养成人了。姐弟俩一样内心感触颇深,还相对而饮,俱都饮得半醉,借着酒意,不知不觉间倒说了许多的话,亲近不少。卫家老宅子原本被前朝封了,后来又被武贤赐住旁人,朝中宦海激流,这些年倒换了好几家住户。待得卫初阳登基,现如今住着的那家人听得这是女帝家的老宅,悄没声儿便搬了出去,又托人向女帝递折子请罪。等卫初阳抽出空来,已经到秋天了,便吩咐下去,让卫华带人去修缮祖宅。卫华得了这旨意,自己个儿先跑去宅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宅子好些地方早已经大变样,旧时那些缺胳肢少腿的老仆们都不见了踪影,更别提家中各处铺陈摆设,园中景致,早与旧时不同。这是便一心一意的打理了起来。卫初阳闲来散心,才到了老宅门口,便有新买的小厮往里通传,卫华迎了出来,姐弟俩一同往里走。当姐姐的倒是颇有兴致,边走边看,间或指着某一处道还有点旧时的影子云云。卫华今日难得的沉默,只嗯嗯啊啊应着,得到得卫佑与温青竹当年住过的主院,但见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乍一看倒又似旧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弟俩身边跟着的人都退了下去,卫初阳打前,才踏进主院的门,便听得卫华在身后吞吞吐吐:“阿姐,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嗯。”“我是不是娘亲生的?”卫初阳听到这话,脚下步子不自觉停了下来。卫华就站在她的身后,她脚下却似有千斤重一般,迈不得步子,转不得身去瞧他的脸色。假如是小时候的卫华,那个她觉得是多余的孩子,大约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你是丫环生的,哪管他伤心还是难过。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最开始她有多讨厌这孩子,经过这么些年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你……听谁说的?”卫华的声音里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不易察觉的难过,“前些日子,门上跑来个妇人,说是……说是我亲娘……”他也不想信的,那妇人提起卫佑夫妇生活小事,全然符合。卫华还记得,温青竹待他有多好,捧在手心当宝贝一样,那样的疼爱却做不得假。但他记得小时候阿姐待他的态度是极为冷淡疏远的,甚至是不喜的。就算他是小孩子,也能分辨得出。只不过他自己喜欢这唯一的姐姐,只觉她神气又厉害,才老想缠着她玩。假如这是真的,那阿姐的态度似乎都能说得通。他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为这事儿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今日卫初阳回府,忽然间就想要个痛快。卫初阳转身,干脆利落的认了下来:“你亲娘名春红,是娘亲身边的大丫环,趁着父亲酒后爬床,这才有了你。等你生下来之后,因我实在讨厌她,便将她送到了庵堂里。后来举家入京,你也知道的。”那妇人寻是上门,只道老爷当年如何宠她,只夫人嫉恨她生了儿子,便将她打发走了。她这些年辛辛苦苦的寻他,想的牵肠挂肚,说着说着,便要扑上来抱他,被卫华给躲开了。卫华听了卫初阳的话,立时便流下泪来,巴巴问:“阿姐是不是不要我了?”倒有了他小时候那股可怜的小模样了。卫初阳:“……”不应该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去跟他亲娘一块儿过活吗?听到这句话,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提着一口气,不知不觉便松了下来,掏出帕子来塞到了卫华手里:“还不把眼泪擦了?让府里的下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都已经封候的人了,还哭的跟小孩子似的,多丢脸!卫华破涕为笑,接过帕子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阿姐不会赶我走吧?”这话说的!他如今可也手底下带着一队兵呢。卫初阳被他这样子逗的,鬼使神差,做了个让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举动,伸出爪子来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狠狠捏了下他的脸蛋——小时候看着他胖胖的圆脸其实也有过这种冲动,只不过最后都被厌恶的情绪占了上风,在卫华的求饶声里板着脸训他:“都快成亲的人了,一点也没个大人样子!”结果却换来了这小子一句极为欠揍的话:“阿姐都没嫁,我着什么急呢?”卫初阳这下真是觉得这小子欠教训,在他脑门上狠狠凿了一下:“我的事还用你来操心?等闲了下来,我好将京中各家闺秀召到宫里去相看相看,也是时候给你挑一门媳妇儿来了。”姐弟倒都将春红这节跳过,不再提起。只过得两日,卫华回宫里去住的时候,卫初阳在批奏折的间隙倒提起了她来:“你预备着将她怎么办呢?”卫华正盘膝坐在她对面的榻上,抱着一盘果子啃,漫不经心道:“她不过想上门来讨些银子,我已经打发了,以后都不会再上门了。”笑嘻嘻凑过来问她:“阿姐阿姐,你觉得章师兄好,还是萧大哥好呢?”被卫初阳狠狠瞪了一眼,他也坐在那里犯起愁来:“也是啊,都是当世俊杰,若我是阿姐,定然也愁的不知道选谁才好呢。”惹的卫初阳差点扔了奏折去揍他。姐弟俩多年的心结一旦解开,彼此的距离瞬间就拉近了,卫华现在是对自家阿姐最后那一点惧意也无了,还私底下与萧毓道:“我那姐那个人,就是面上瞧着凶,其实心可软了。”等到年后三月里,章老爷子作寿,朝中上下都知道他老人家乃是天子座师,俱都上门贺寿。卫初阳前去贺寿,当着满堂宾客,章老爷子抚须叹气,好好的丫头,怎么就不思嫁娶呢?为这事儿他私下没少骂自家孙子不开窍:“抢也要抢了来给你做媳妇儿,这么耗着算怎么回事呢?她没回应,你不会主动些?”章回之当真是有苦难言。奈何卿心似磐石,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