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琴一家人走后,荀烟在花坛拐角处找了块砖头坐下。她点燃了一根烟,升起的烟雾和薄荷的味道让她冷静了一些。
贩卖苦难在短时间是能引起人的同情和共鸣。可是苦难,它不是一个人的苦难,只是因为大家所代入的视角不同,就对相同的苦难划分出了深浅。
纪琴不苦吗?她必然是苦的。
可是为什么要用她的苦难来成全别人。除了那个老人,荀烟似乎没听到那家别的人对纪琴的一点怀念。他们想的不过都是既然纪琴她死了,就要死得其所,为这个家最后做一点贡献。不管是为他们还要吃药的小儿子也好,还是为这个家庭之后的生活。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替纪琴已经失去生命这件事难过。
荀烟想起林护士说的那句”还有邹医生,他辛辛苦苦地熬了几个通宵,制定了手术方案‘’
邹序云。邹序云。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真的会为那女孩难过,那个人一定就是他了。
荀烟的眼光虚虚地落在了前方,在烟雾中她突然想起了邹序云那张清俊的脸。
此刻呢,他怎么样了呢?荀烟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情况。
车子停在了雾江市人民医院的门口。
那夜他们短暂地相逢,有一个不太愉快的结尾,她一时没有勇气面对他,可是她实在担心,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门虚掩着,只能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身影,周围围着不少人。
荀烟辨认出是早上林护士的声音:“邹医生,你别太难过了。我们知道这是你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你很看重,但是能做的你都做了。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小林姐说了,院长也说这次的事情不怪你,网上的那些话都是瞎说的!网友们不知道真实情况我们还不知道么,你那台手术没出错,纪琴纪琴她是后面没能恢复好才走的”另一个女声也附和道。
“要我说,还是怪那些记者,全部都在胡编乱造!本来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还要唯恐天下不乱,为了抢点流量职业道德都不讲了!”林护士更加义愤填膺。
“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让邹医生好好休息吧。”宋浩然终止了护士们忿忿不平的讨论,带着一行人离开病房。
推开大门,看见的是荀烟不知所措的脸。
林护士重重把小推车推开,“是你啊!你还敢来!还嫌邹医生不够倒霉是吧!早上装模作样地问那么多干什么?看你写的劲爆新闻,那些网友都把邹医生骂成什么了,还有人来医院给他送花圈你知不知不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好了,林护士,不要说了。”宋浩然拉开林护士,示意荀烟到一边说话,“你是来看师兄的么?”
“师兄?”荀烟没想到有过激的网友在线下已经有了行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邹医生。你要是来看他的话就进去吧,只是”宋浩然看着荀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算了进去吧,师兄一直在问我那篇报道真的是你写的么?”
“我”荀烟不知道从何解释,她面白如纸,仿佛自己才是病入盲膏的那个。
宋浩然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从那篇后续报道开始,尽管他刻意避免让邹序云看见,但是无数的私信,一直响起的骚扰电话和铺天盖地的辱骂短信还是让邹序云察觉了异样。更何况,晚上他扶邹序云散步回来时病房门后赫然立着一个花圈,上面写着无比恶毒的话。他看见了师兄一向温和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他差点都要扶不住他。
他怕师兄想不开,就在病房里一直陪着他。师兄看着那条让他置身舆论的报道,指着最末行的字一直追问,“是她吗?她也觉得是我的错么?”
宋浩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上午来办公室的女记者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宋浩然转而联想起那次聚餐后师兄经常性的失常。他叫师兄一起去吃饭,师兄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目光呆滞地盯着一张照片,嘴里万般缱绻地念着那女孩的名字“烟烟”他凑近,师兄却把照片收进抽屉,像被撞见了什么心似乎一般地尴尬掩饰。
早上那会儿因为情况紧急,他并没认出荀烟就是照片里的女孩。现下因为靠得够近,他这才分辨出来这位记者小姐就是师兄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