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还只是三月中(农历),仲春时节,天气还不算太热,只是地点靠近北方,河流、湖泊稀少,有时在驿道上行路,若不能到达下一个城池,就经常会面临在半路上无水可喝的囧况。
正在运粮的这支队伍便遇上了这样的情况:自清晨出发以来直到现在的申时末(接近下午五点),他们已经有接近五个时辰没有喝过一口水了。虽然现在的天气气温不高,太阳的光线也不是很强烈,但经过长时间的劳动作业,民夫们流汗不少,早就个个嗓门干得都快冒青烟了。
如今已临近傍晚,天眼看着便要黑了下来,到下一个城镇却还有至少四十里路,更何况体力已经透支的民夫们恐怕还走不了那么远。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走了几天,天空总是乌蒙蒙的,却总也不下一滴雨,看在眼里,真是闷得人心里发慌。
于是民夫们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心中也不免有了一些埋怨,终于,有的人忍不住出口抱怨了起来:“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家还有农活等着我去做呢!”出声的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强壮的汉子,他身上随意地搭着一件白色的汗衫,穿得不多,脸上、脖子上、露出的胳膊上却早已滚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是啊,来这儿白做苦力没有工钱不说,渴成这样,也没有一口水来喝,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另一个瘦瘦的民夫义愤填膺地说。别看他身材不壮,说起话来倒格外响亮。他这一喊,周围的民夫就都听见了。
“是呀!”,“对……”一时之间,民夫们纷纷附和。
显然民夫们闹得动静太大,引来了旁边小吏的注意,那小吏转头过来,对着民夫们恶狠狠地威胁道:“什么王法,王法就是你老子我,一群刁民,生来就是给人做牛做马的,还挑挑拣拣什么,知道什么是做牛马吗,做牛马就是爷打你十鞭,你不但不能喊疼反抗,还得接着给爷干活下去!”说完还不尽兴,走之前还不忘往地下吐一口口水:“呸!什么玩意!”
其实作为一个跟随押粮队伍的小吏,他的水也早就喝完了,而且也不得不跟随这群民夫在驿道上一起走着,不能歇脚,整个队伍里也就只有押运官和粮草督运才有马匹供他们骑乘。
但人都是有劣根性的,有的人,即使自己的地位再怎么低下,也要用尽一切办法找机会去欺压、嘲讽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以此从中找到自信和存在感。
比如眼前的这个小吏,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并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如今,他却在这儿面目狰狞地辱骂民夫们,刚刚动了动嘴皮子的他,心中正充满着无限的快意和满足。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一片静默,这个小吏得意地心想,这群刁民一定是没话说了吧,也不想想他们那群没读过书的粗人,如何能与他这个识文断字的人相比。
于是他转过头,准备再看看那群刁民的丧气样,他无比地希望在他们的脸上看到那种憋屈、愤懑,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服从他命令的表情,这使他在上官那儿被训斥责骂的不满压抑一下都一扫而空了。
“砰!”伴随着一声巨响,他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就被一个东西砸中了头,他顿时眼冒金星,只在迷糊中看到那好像是一根扁担的挑子,他的怒火直直地往上冒,刚欲出口大喊一声“大胆!”,就被一个人拿汗衫塞住了嘴,按在了地上。
“唔……”水源本来就少,这么多天赶路又急,基本上民夫身上的衣服没有洗过,口中的汗衫充满着人体身上体液的臭味,熏得他几欲作呕,可奈何被塞住了嘴巴,又被一群人压在地上,那小吏简直像被放到案板上的猪肉,别说反抗,更是连一点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愤怒的民夫们好不容易逮着了好好教训这个小吏的机会,又如何肯放过,顿时纷纷“撸起袖子”,把拳头往小吏全身上下招呼。
小吏被这群壮汉围殴着,疼得不行却一句“哎呦”都叫不出,在晕过去的前一刻,他第一次无比地想念他的上官大人,希望大人能快点发现这边的动静,救他于水火之中……
而此时他心里无比想见的那位“上官大人”杨玄,正在队伍的前方悠哉游哉地骑马慢行,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面上也依然是一片悠然闲适的样子,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人?”他的手下在旁边有些担忧地问道:“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中书令大人是什么人您不会不知道,他的话不可尽信啊大人!”
“怕什么?”杨玄不答反问,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现在还可以抽身吗,别说我已经上了那老狐狸的贼船,便是我从来没有投靠过彭国勇,他也不会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