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口气,把酒嗝止住,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含糊道:“小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嘿,嘿嘿,”廉颇笑着凑了过来,“别的不说,邯郸地界上,还有某家抹不过来的事么?”
需要抹平的事很快就来了,快得超乎我想象。原本还以为老板要等明后天才能用到廉颇的,没想到当天晚上就用上了,他那钱还真不白花。
我们刚回到席上准备继续喝酒,有美闾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一色十来个精壮汉子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木棒铁铲,为首的几个还挎着长刀。看他们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
廉颇和许历正要过去,被我一把拉住,道:“注意形象,听我的。”
那两人被我一拉,倒也顺从地坐了下来,只是不再喝酒,眼睛盯着门口进来的那些人。女闾管事的已经迎了上去,被为首的那人一巴掌打倒在地。廉颇又要起身,被我按住:“别动,听我的。”许历没动,只是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不知道十三郎是我义兄吧。
他更不知道那个站在首位打人的,就是十三郎吧。
“叫你们老板出来!”十三郎暴喝一声。
管事的连滚带爬往楼上去了。
十三郎环视四周,和我的目光相对。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正要朝我走过来,我微微摇头。十三郎应该是读懂了我的意思,身子晃了晃又站住了,让手下兄弟开始赶人。他径自走到我们这一间,道:“诸位贵客,今晚店家有事,恐怕打扰了。”
我赶在廉颇许历之前道:“无妨,你们弄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十三郎不知道我的用意何在,疑惑得掉头走了,末了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心中一松,生怕十三郎揭露我们是兄弟的事实。
浑水方能摸鱼啊!让人家知道太多,哪里还有上下里手的痛快?
有美闾的店家很快就下来了,我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位也是熟人啊。
虽然过去了多日,但我还记得那天在张某家验尸时碰到的两个年轻人。那两个年轻人长得和死者颇像,油头粉面,肌肉松弛,眼袋乌黑,显然是那种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只是忘记了他们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这是哥哥还是弟弟。
“你就是张文?”十三郎喝问道。
“正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张文说着,还朝我们瞟了一眼。
我压低声音对廉颇道:“你与这人很熟?”
“下午赌钱的时候遇到的。”廉颇道,“出手倒是很阔绰。”
“来票大的?”我低声道。
廉颇眼中发亮,道:“怎么来?”
“一切听我的。”我说。
廉颇点头。
那边十三郎和张文好像谈崩了,十三郎抬手就打了上去。张文这边挨了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呼朋引类,也叫了十来个护场子的精壮汉。就在两边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廉颇大喝一声:“谁敢私斗!置我大赵王法于何地!”
风起沙丘第38章第三十六章眼线(一)
廉颇很快就把双方人马都控制住了,宣布带往司寇署审理。十三郎一看我混在人堆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并没有吵闹。他的那些手下也在进去之后很快就放掉了,反倒是张文这边被彻底控制起来,一个都没放走。
我把十三郎领到后面的职房,遣散了左右,只有我和他两人。
“兄长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真是太巧,”十三郎苦笑道,“竟落到了兄弟手上。”
十三郎见我把他请到后面单独聊,之前的紧张已经不见了。他细细将前因讲述出来,原来是张文跟李兑之子有点冲突,被小李记恨。小李又动不得家里的豪奴私兵,便出来找这个名义上的“门人”。
十三郎家以前贩马,靠的就是李兑的牌子,所以不敢拒绝。而且在他看来只是略施小惩,带些朋友弟兄前去砸人场子,给小李同学出口气,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文他爹活着的时候,自然有人庇护,即便是李兑都不敢轻易动这样的豪商。不过人走茶凉,张某人一死,主妇被证明是凶犯,整个家就落在了张文张晋兄弟手里。因为父母走得太过匆忙,根本没有将该交代的交代清楚,权贵门下的豪奴哪个不乐意过来咬一口肥肉?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商贾就是如此悲催,除了做生意打造关系网之外,最重要的私生活就是隐藏财产,否则随时会被当做肥羊宰割。赵国虽然也有歧视商贾的法令,不过执行力度没有秦国强,在秦国经商那才是对人心和智商的摧残——赚钱多,会被视作奸商投机倒把,家产充公。赚钱少,无法应对各种税费。亏钱更是不行,直接会被充为奴隶。在商鞅看来,最好的社会就是只有战士和农民组成的社会。
我当然不会那么极端,实际上我更希望商业繁荣一点,这样能减少很多人饿死的悲剧。如果大家都能安居在家,不用打仗,那是多么美好的世界?不过现在我肯定不会放过那个张文,虽然我跟他无冤无仇,但是他刚好成为了我的一粒可以使用的棋子,只好委屈他了。
放走了有美闾的杂鱼,我单独留下了张文。不过这次相见不是在司寇署,而是隔了两条街的司寇署地牢,也就是执行狱审的地方。自从我严格推行“慎刑”思想以来,地牢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偶尔有破坏社会治安的,也会转到兵尉所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