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雁正说得起劲,蓦然又顿住了。
“怎么?不往下说了?”姜柠挑了挑眉梢,殷红的唇一反常态地略敛了笑意。
“你不说,那不如我替你说?”她施施然地坐了梨花木椅上,手臂微曲,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桌边儿,懒懒散散地剥了颗坚果:“老祖宗的‘十八反’里有道细辛反藜芦,两者相克。想必你家小姐这会儿子食补的药材里,正有藜芦一味,碰上这药里的细辛,才会要了她的命吧?”
“用不着扯那些无用的浑话!我听不懂,也没那闲工夫。只一句话,赔给我们的两千两银子,一分不能少!”春雁自知失言,眼神来回闪躲了几下,只得提高嗓门掩饰慌乱,佯装无赖压制心虚。
姜柠笑了,倦懒地捎她一眼:“慌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将手里剥开的坚果壳往蓝儿里一丢,拍了拍手拂去碎渣,慢悠悠地又添了一句:“藜芦,治得不是花粉过敏吗?所以你家小姐才会流泪、咳嗽、气喘,紧闭门窗生怕花粉飞入,没错吧,姐姐?”
姜柠有条不紊地在磨光,在覆灭她的锐气。她喊了一声姐姐,却让春雁莫名地打了个颤儿。
众人一听这话,皆惊呼了一番。
“哟,合着您是跑我们这儿来讹钱了啊?又是威胁又是恐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德行。”洗华讥诮出声,早也看她们不顺眼了。若不是姜柠拦着,怕要打个十回八回都算少的。
春雁一帮子人见被当场揭穿,一时间都哑了口,无从辩驳。只是这样回去,一是心有不甘,二是交不了差。
“好,就算我家小姐病因尚未清楚,那你们打人总是事实了吧,开们做生意竟如此横行霸道,这要传出去你们这铺子一准儿被查封!”她依旧不依不饶。
姜柠摊了摊手,状似无辜:“打人的是将军府,整条朱雀街的百姓都看到了,与我们何干?”
春雁的恼怒对上姜柠的平和,像是一拳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回响儿都没有。
“蛇想吞象,只会撑破肚皮。你们回去若是还想到法子能把这档子烂事,赖在我长香琳琅的头上,尽管来找。”姜柠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衫略作打理,而后走到春雁面前,一双眸子浮动着水光,音色透亮:“我,一定奉陪。”
“你!”
春雁正要扬声恶骂,倏然门口处传来好一阵骚动。这时,只听池音低声喊了一句:
“少将军来了!”
“参见宣祁侯大人。”
厅堂内,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画风乍然转变,一屋子的人齐唰唰地面向门口躬身行礼。
姜柠对于唐忱的到来始料未及,微躬身跟着行礼,心里却忍不住哀嚎个不停: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没个消停。
一身黎色宝相花刻丝对襟长袍,勾勒着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形。眉眼清隽,挺鼻薄唇。他慢条斯理地踏了进来,周身气息泛绕着疏冷。足上黑金暗纹云履落地,掷地有声。
“起来吧。”开口的声音似剑勾雨落,烧着微哑,蒙着清冷。
“谢宣祁侯大人。”
姜柠起身,尚未理会唐忱,细长的手指解开药包,将桑皮纸折了道辄,边走边一点一点的将里面的雄黄撒在春雁等人脚下:“慢走啊各位,恕不远送。”
一旁洗华、浣月等绣娘三五成群的,忍不住嗤嗤发笑。就连唐忱,也眉头微动,长身倚靠在玉兰鹦鹉鎏金屏风旁,双手环胸,绕有兴趣的样子。
谁不知这雄黄,是用来驱虫辟邪的。
春雁等人几欲被她气疯,却不得不忌惮一旁的唐忱。毕竟昨天的那顿打,疼痛还清晰得很。她狠狠地剜了姜柠几眼,气急败坏地甩袖而去。
……
没了春雁的叫嚣,厅堂里蓦然静得出奇。
铺子里的绣娘们甚至来不及高兴,排成个儿的立了原地,大气不敢喘出一声。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少年战神,如此风华,个个心里都激动得不行。
但唐忱太冷淡,她们不敢抬头,也不敢直视,更不敢造次。
唯有姜柠,不冷不淡地来了一句:“这雄黄就是不够劲儿,赶走了蛇虫鼠蚁,却挡不住大老虎啊。”
众绣娘:???!
“都下去。”唐忱从容不迫地直起身子,眸里的光华皆聚了一处,突然出声。
姜柠估摸着他是来秋后算账的,撇了撇嘴,此刻不溜更待何时。微行一礼,刻意略过唐忱的目光,转身便要跟着浣月她们一同离去。
然而刚没走出几步,倏忽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自己的后颈上,姜柠身子猛地顿住,跟着就是一抖。
紧接着,她感觉耳廓一热,那道低沉凉薄的嗓音伴着淡淡的松木香,缓缓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