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宫里又送来了一道旨意,传话的内侍说必须左右相同时用印。”
左相一楞,圣旨上同时有皇帝之印、丞相之印才算是有效力的圣旨,不然接旨的臣子就是矫诏,今上为何又特意强调了一遍?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将旨意接过来一看,忍不住笑了。他命人去取右相之印,等印过之后,掏出自己的左相之印印上去。
大晋以右为尊,丞相用印时先右后左,但因为右相抱病在家多时,为图方便,右相之印一直放在尚书台,是经过皇帝点了头的,现在朝中文臣也多以左相为首。
“去传旨罢。”
一位品阶较低的官员接过来,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发觉了不妥当之处,忍不住道:“哎?怎地没有长公主用印?”
左相似笑非笑地道:“怎地非要有长公主之印呢?”
官员连连应声,将圣旨又抵还给宫里来的内侍。莫不是,今上和长公主之间有了纷争吗?官员有一种风雨预览的感觉。
果不其然,皇帝下旨的第二天,新任太子少师傅致学就走马上任了。
长公主听闻,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日皇帝刚下旨就通知了她,就算不通知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要知道,这份权力可是皇帝亲手交到她手上的,连着传国玉玺一起。她和皇帝之间不可能会有间隙,最起码现在没有,若是那么容易就产生隔阂,她就不会代皇帝执政这么久了。
傅府。
“父亲,您不是说长安不稳,不易出仕吗?”
刚换好朝服的傅致学摇了摇头,道:“说是这么说,可宫里旨意来了,哪里能推辞呢?更何况……”他长叹了口气,心道:更何况长公主虽是明君,可牝鸡司晨总不是长久之计,今上怕是要夺权了。他看了不明所以的长子一眼,又摇了摇头。
他的幼子尚且年幼,长子生的时候正赶上先帝登基,权力交接不够稳定,连他父亲贵为丞相都要谨慎行事,他就更不敢放纵自己的儿子,长子被他关在府里苦读诗书,甚少出去应酬交往,就养成了这种不谙世事的性子,这种性子哪里能做官呢。
太子少师……等太子成年,他都快要入土了,今上这是要给蓟侯的儿子铺路啊。
等过了四月,转眼就到了殿试的时间。
世祖皇帝因为怜惜士子们二月进京赶考的时候春寒料峭,有些住得远的甚至一月底就奔波在进京的路上了,便将会试改在了四月,殿试便顺水推舟地放在了五月望日,即十五。
刚过了四更天,天色还是模糊的,燕赵歌唉声叹气地穿衣洗漱,吃了两口稀饭就准备出门。
“世子,您这个样子今上是不会点您的。”季夏给她披上外袍上,道。
“我情愿他不点我。”
殿试的地点在未央宫,皇帝登基,大小朝会,各种大典和册立太子皇后等均在此举行。燕赵歌慢悠悠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五更天,皇宫前人头攒动,一个个穿着整洁的殿试服站在宫门前,兴奋地等待着人生第一次踏入大晋最中心的宫殿。
只要能参加殿试,起码都能捞一个同进士出身,一甲入翰林,名次高一点的会被分发进三府六部做个小官,低一点的被外放做个县令。无论最后做了什么,都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再也不算是普通的百姓了,被称呼着某某官人,日后大晋的风起云涌皆会与其息息相随。
举人们都穿着统一的殿试服,只有燕赵歌一身红色朝服,显得格外出众。众士子皆远离了燕赵歌,暗地里对着燕赵歌指指点点,或不屑一顾,或心生艳羡。
众星捧月一般被聚在中心的自然是会元曲岁寒,这一科里没有重臣之子,除掉燕赵歌也没有勋贵出身的,自然将出身好文采又高的会元捧了起来。
“提前恭喜曲兄了。”有士子对着曲岁寒拱手恭贺道。
“兄台说笑了,殿试尚未开始。”曲岁寒摆了摆手,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曲岁寒看到了燕赵歌,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恨得要死。前些时日的流言几乎传遍了整个长安,那个燕姓的富商之子自然也没有道理再藏下去,况且燕赵歌直接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蓟侯士子燕赵歌,如果不是燕赵歌,说不准他过了殿试就会被点为长公主驸马,一步登天,日后青云直上也不在话下,可有了那流言,做驸马便是奢望了,皇帝不可能顶着这样的流言再点他,那样是会被宗室和百姓戳脊梁骨的,连本来准备把女儿嫁给他的左相也不再有下文了。
青梅竹马的富商未婚妻如何比得上左相之女?如何比得上长公主?原本大好的仕途被毁了一半,他如何能不恨燕赵歌。
燕赵歌咧了咧嘴,指指点点是免不了了,她倒也不在乎,唯独希望皇帝不是打算在她身上做什么文章,让她考一个三甲,然后回家吃喝玩乐。她也看见曲岁寒了,她不认识曲岁寒,只瞥了他一眼,就懒得再关注了。
等到天色渐明,皇宫宫门打开,小黄门鱼贯而出,宣旨令等在宫外的举人们分成两列入殿。
皇帝亲军甲胄齐全刀兵在手,把守着各处要道,从甲胄和兵器来看,其中有锦衣卫、虎贲营、羽林卫等,身高八尺容貌俊秀又手握长柄兵器的则是大汉将军。
进入皇宫之后,小黄门并没有直接指引士子们去未央宫,而是先来到了一处稍显低矮的宫殿里。一开始众人还在疑惑,等进了宫殿,扑面而来的热气马上就告诉他们这只要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