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舅舅终于开口,声音已然平静从容。他说‐
&ldo;我们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rdo;
我娘微微一笑,扭头指向天上的圆月,声音里有难以觉察的怅然。
我娘忍住鼻头的酸,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松快一些:
&ldo;你以为我要的是月亮,而我要的只是大饼。如是而已。&rdo;
皇帝舅舅在她身后,笑得非常痛苦,笑得非常恐怖,石桌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而她终究没有看见。
我娘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直到一切声响都消失。
等她转过身来,呆呆地凝视着那滩水渍,刚想笑人愚痴,却无力勾起唇角,只是伸手过去,将指尖的一滴水珠,汇入那弯终将干涸的小溪。
随着那滴水珠完全被吸进去,我娘终于慢慢弯起唇角。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皇帝舅舅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娘面前。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消息总是断断续续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他做了一个教书先生。
皇帝舅舅的才华怎么可能止于教书,可他教书才能让我放心,才能让我忍住不杀他。
我想,皇帝舅舅这把年纪还有如此求生欲,看来他已经想开了。
我曾背着我娘偷偷见过他一次,彼时我再次对西北用兵,他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最后都派上了用场。
我想我们父子,虽然寡情,不至成仇。
我想他与我娘,万般纠葛,终是放下。
最好的结果,不过如是。
可惜皇帝舅舅并没有活得太久‐
他当年在大火中被横梁砸穿肺部,能再活十年已属不易。
他放下了对我娘的执念,虽然生活得没有负担,却也没有了目标。
他从一个呼风唤雨的皇帝,变成一个体弱多病的先生,从无人不听他的,到买东西学会砍价,从花钱如流水,到始知柴米油盐贵。
我没有太亏待他,也一直给他治病,却有意让他做一回普通百姓,这是他做上位者不曾体会过的乐趣。
不需要勾心斗角,却始终有一抹暖意。
按我娘的话说,这叫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既然他选择做了教书先生,便要做好一个先生的本分,他从前虐了我们那么多次,我自然也要好好玩|弄他一回。
哈哈不小心说了实话=_=。
只是他很快就病入膏肓了,我很快就失去了玩|弄他的机会。
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只是下面的人呈上了他的一封遗信。他说‐
他想葬在行氏的陵园。
我当然知道他是想和我娘葬在一处,而我当然不会成全他。
我只是看了看那把他死前紧握着的折扇,觉得上面的两只鸿鹄非常眼熟。
良久我终于笑了‐
我想这应该是我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