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
就在裴玄静的房门上,和目光平齐的地方贴着一张黄帛,上有墨汁涂写的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符号,笔画屈曲难解,根本无法辨认。
裴玄静伸手将那黄帛摘了下来。
崔淼疑道:&ldo;娘子?&rdo;
&ldo;你刚才就在我门口看这个?&rdo;
&ldo;是啊,我正在研究呢,不料你就拿着刀子冲出来。&rdo;
裴玄静往廊檐下一坐,长长地吁了口气。在屋里闷了那么久,来到户外她感到格外舒爽,&ldo;有什么可研究的,这是驱魔辟邪的平安符。&rdo;道家的符箓虽有几大派系,但万变不离其宗,以裴玄静的学识足够分辨了。
崔淼也在她身边坐下,悻悻地道:&ldo;我当然知道是符。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东西怎么来的?驿站里有那么多个房间,为什么单单你的房门上贴着这个?是谁贴的?&rdo;
裴玄静不吭声。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整座驿站里能够制符的除了裴玄静自己,大概就只有韩湘了。
她说:&ldo;……他是好意。&rdo;
&ldo;是吗?&rdo;
裴玄静问:&ldo;你什么意思?&rdo;
崔淼振振有辞地说:&ldo;这么大的驿站,假如想标明你的房间,让有心人能轻易找到,又不会引起怀疑,此法不错。&rdo;
裴玄静瞪大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ldo;咯咯&rdo;笑出来,&ldo;你是想说,韩郎在我房门上贴符,为了将歹人引来……太匪夷所思了。&rdo;她连连摇头,&ldo;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我不信。&rdo;
&ldo;你就那么信任韩湘?&rdo;
&ldo;我没有理由怀疑他啊。&rdo;
崔淼不语。裴玄静的心中却忐忑起来。她记起裴识离开前提到韩湘时,的确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ldo;娘子,你真的认为韩湘会送你去洛阳吗?&rdo;
裴玄静猛地抬起头,道:&ldo;当然。即使他不送,我自己也会去。&rdo;
&ldo;去嫁给李长吉?&rdo;
&ldo;是。&rdo;她干脆地回答。
&ldo;他快死了。&rdo;
&ldo;长吉病重。&rdo;裴玄静一字一顿地说,&ldo;但是我去了,他就会好的。&rdo;
&ldo;假如来不及呢?假如等你赶到时,他已经……&rdo;
&ldo;你胡说!&rdo;裴玄静脸色煞白地跳起来,&ldo;还有三天,再走三天就到了,怎么会来不及!&rdo;
&ldo;你敢肯定自己能平安走完这三天的路吗?&rdo;
裴玄静凝视崔淼。一阵风吹过,灯笼的红光随风摇摆,在他的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使这张俊朗的面庞突然变得陌生而狰狞。
她站起来,欠身道:&ldo;崔郎这些天来的关照,玄静没齿难忘。今后就不麻烦了。&rdo;
崔淼也站起来,欠身回礼,什么都没有说。
裴玄静回房,关上房门。
在这郊野的驿站中,听不见更漏之声,也没有她已渐渐习惯的晨钟暮鼓。时间的流逝却比任何环境中都更清晰、更绝对、更冷静。
裴玄静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一炷冥香寸寸成灰。那是任何人力都抓不住、留不下的‐‐生命在消亡。
三天!
她大汗淋漓地从榻上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后窗。
星尽四方高。万里长空中只余一轮明月,将清辉遍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