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觉得怎么样?”受不了这难耐的沉默,维克多忍不住低声开口。他刚才给尼克接上脱臼的手肘,对方像具尸体一动不动。
“没怎么样,有点口渴。”尼克小声回答。
“你流血太多了。”维克多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对这个情况爱莫能助。“我以为你被打晕了,刚刚他们揍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笨蛋,挨揍的时候张口呼救会咬破舌头的,反正没人来帮忙,咬紧牙是正经,掉一颗吃饭就不方便了。”尼克把自己多年的挨揍心得教给船医。
囚车在泥泞的路面上颠簸异常,可预见的未来也让人不抱任何希望。好不容易外面丢进来一袋水,唯一没被捆住的维克多接住,小心倒出一点洗了洗尼克脏兮兮的脸,喂她喝了几口。
“卡尔不喝吗?”
“他还没醒,强灌水会进气管的。”维克多皱着眉,以饮砒霜的大无畏态度喝下了这袋卫生情况不明的液体,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脱水后会得到有效的医疗。
“他会死吗?”尼克又问。
“不用担心,你的金毛犬很强壮的。”维克多安慰道。断裂的骨头已经绑了木板,但问题是,最强壮的人也不可能在绞刑架上撑过30秒。
露琪亚是一位那不勒斯出生的女教徒,在西西里岛传教时受到迫害殉教,为了纪念这位圣徒,人们把她出生的小港口命名为桑塔露琪亚(圣露琪亚)。这个地方浓郁的宗教氛围被佩德罗看中,在此修建了最大的审判所和监狱。
三个人遭到了严格的搜身,尼克的女性身份没能给她任何帮助,反倒是胸口的烙印让法官印象深刻。一个曾被判为魔女的女囚是没有任何法律权利可言的,尼克和其他两人一起被投入死牢。
一进这间阴森的地下室,维克多简直要昏过去了。虽然他很熟悉弥漫四周的那种肉体腐烂气息,但这里跟医疗室的环境是完全不同的。
带钉子的拷问椅放在墙边,角落里有几个盛着不明器官的肮脏铁锅。墙上的木板挂了一排型号不同的锯子跟皮鞭,每一样都被血液浸透以至于生了锈。有一架拷问台让维克多没法移开眼睛,它有着固定四肢的可怕机关,只要转动把手连动绞盘,就能把犯人的四肢慢慢扯断。
行刑的男人看他注意到这架台子,一口污秽的黄牙挤出个□的表情:“美人儿,你喜欢?这玩意儿是有那么点意思,上下拉的话能让人长高不少,拉扯到最后肚皮都会变成半透明的,能看到内脏动来动去的哦。”
维克多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倒地不起。
因为主谋重伤未愈,刺客团暂时没受到拷问,只被关在行刑室旁边的小牢房里,等待法官最后的传讯。行刑官没有锻炼手艺的机会,颇有些失落,用毛骨悚然的眼神把他们三人打量一番,关上铁门出去了。
一只极大的老鼠眼睛闪闪发光在墙角蹲着,维克多的脸灰白不似人色,小声对尼克说:
“我用一生的诚意恳求你一件事。如果真的没人来营救,那么请你在外面那个男人碰我前结束我的生命。从脊椎入手,这样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可以见到上帝了。”
“碰你,是指用刑还是干你的屁股?”尼克很正经的问。
“两方面的意义都包括!!”维克多简直歇斯底里了。
“别乌鸦嘴。”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尼克跳起来,精神奕奕的把囚室摸了一遍,“告诉你吧,加上这一趟,我已经有六次被捕的经历了。如果有机会,你在卡塔黑那、巴塞罗那、尼斯等几个地方都能见到我的通缉令。不过他们画画的技术比你师傅那怪老头差得远了,没有一张画的像。”
“六次被捕?!你每次都赶上特赦?”
“怎么会,只不过我每次都成功跑掉了。”穷凶极恶的越狱惯犯·尼克说。
于此同时,海雷丁正想方设法营救爱将。佩德罗总督是阿拉贡派系最重要的贵族之一,也是西班牙在意大利地区的总代理人,他的死对西班牙政局都有很大影响,轻轻松松救出刺客来是痴心妄想。最理想的方法是带一小队精英,直接法场劫人。但佩德罗的千人骑兵团竟然全员出动,聚在桑塔露琪亚等待下一任总督的调配,而陆战实在不是红狮子的强项。
主犯昏迷不醒,审问无法开始,情况就这样僵持下来。
维克多渡过了一生中最难熬的半个月,死牢的环境别说卫生,连勉强的干净都离得远。无处不在的老鼠、蟑螂、臭虫、跳蚤时刻骚扰着他,饮食糟糕到极限、没有保暖设施和换洗衣物,很快他的衬衫下就显露出清晰的肋骨形状。只有尼克知道这种单独牢房的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如果关在混合间,那么文弱清秀的维克多、无法反抗的卡尔,包括她自己,都是被别的犯人性侵犯的最好对象。
尼克搜遍牢房,在角落的泥土里找到一根骨片,靠这个她打开了小牢房的铁门,但外间的刑房还有更复杂的锁,并且监狱周围有全天不停歇的换班看守。她一个人逃跑容易,可带着行动不便的卡尔和毫无战斗力的船医就完全没可能了。唯一的希望是卡尔的恢复力,只要他能勉强爬起来,尼克就有五成把握跑得掉。
问题是,等他稍一恢复,拷问就迫在眉睫了。
这天晚上,看守丢进来每天唯一的一餐饭就锁门离去了。尼克翻捡了一下,挑出比较完整新鲜的食物递给维克多,自己则把那碗泔水样的菜汤一口口喝下。为了增加饱腹感,她仔细咀嚼着汤里的内容物,一些蠕动着的小生物在她牙齿间噼啪作响。在这样坟墓般寂静的环境里,这声音简直让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