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玫服侍她喝了茶,又从车壁格子里拿出一个小柳条筐,筐边还缀着蓝色素花布,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喜欢。揭开一看,里面垫着一层纸,装的都是挂着一层白霜的干制梅脯杏脯。“我原以为夫人坐车不晕吐的,所以也没说,您要觉得闷了就吃两颗。”李固连连点头:“是,要是不舒服就说,停下来歇歇再走不迟。”结果这车队再上路时,速度又放慢一倍……本来要按平常速度,过了午就能到的,结果这都快天黑了,才隐隐约约看见一溜门墙。阿福望了望,这里……刚才没注意,地势已经比来路要高了,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暮色四合,旷野茫茫,除了眼前靠山的房子,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家了。站在这里,不由得让人感觉到一种苍茫和落寞的感觉。乡下的白天是很好的……晚上……嗯,其实也不错,就是太黑了点。这个庄子,看起来地盘比王府还大。当然了,乡下地方就是大,拉起墙来想圈多少圈多少,连半个山都圈了别人也没什么办法。在城里可不行,台阶多了一阶,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阿福知道他们王府可以用七阶,这是王府的地位所定。一品的,比如曾经的左相王滨,只能五阶。阿福有些晕晕乎乎的,下晌在车里已经眯了一觉,枕着李固的腿,盖着细丝棉被子,一直睡到下车时,瑞云已经把大氅拿了出来,兜头兜脸就把她裹上了,阿福小声抗议:“我看不见路了。”“刚睡醒可不能让冷风吹。”李固也发了话,阿福老实下来。她觉得自己脚下的确打飘,中午停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怕再吐,就吃了一点点,结果下午还是吐了,就是那梅脯杏脯倒是吃着很舒服,平时她可不喜欢这些零嘴儿,可是晕车劲一犯上来倒觉得挺好吃的,李固自己也得人扶,一手还扶着她。阿福一手被他扶着,一手还牢牢抱着那个装着梅脯杏脯的筐子。不知道的,一准以为那里头一定是整个王府最值钱的东西!山庄里有管事,也有仆人,只是人数不算太多,阿福从头到尾就记得那管事的脸特别黑,在黑暗里一站,穿的又是深色衣服,除了一双反光的眼睛,其他什么都让人看不见,乍一瞧还以为是山间的野兽呢。阿福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次。她有点迷迷糊糊的,睡的半醒不醒。平时不会这样爱困,总听人说睡不醒的冬三月,冬天没事做,三个月都想睡觉,难道现在就开始冬一月了?阿福他们进屋坐下,庄里的房子自然不可能雕梁画栋,可是建的格外高大结实,那柱子粗的……阿福瞅了下,没判断出来是这柱子粗还是自己的腰比较粗。“小人庞德用,拜见王爷,拜见夫人。”李固声音平和:“起来吧。”在灯下看这人依旧是长的很黑,个子还挺高,他起来后还是垂着头回话的,就是垂着头也显的比站在一旁的刘润高出好些来,说起话来有点瓮声瓮气的。阿福晕晕乎乎的,李润和庞德用说了几句,就带着阿福朝后面走。山里的气息和城里当然不一样,不是说城里的气息就难闻,但是绝没有山上这样好闻。各种树的香,草的香,甚至泥土也香。在城里除了烟火气,唔……似乎还是烟火气息。院墙极高,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呜呜的响,阿福抬起头,天上的星星已经一颗颗亮起,既遥远,又璨灿。感觉一下子又回到自己在山上那时候的时光了。刚一上山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山野里太阳一落,四处黑咕隆冬的,风吹的象狼嚎——山上的确有狼,还曾经拖走过山民家的家畜。晚上睡觉那薄薄的墙让人觉得特别不结实,风一大,门窗房顶似乎都在摇晃……当然,他们现在住的庄子盖的牢靠无比。要摇晃,刮大风是不大可能的,龙卷风么……那比较难遇上。屋子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热气朝脸上一冲,阿福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真不顶用,这才坐了一天车,就累成这样子。”李固扶着她,两个人一个是困的不行一个是眼睛根本不好,走起路来不分彼此——你扶我我挽你的。“你就是在内府那些天坏了身子,虽然看着没瘦,可是内里虚。”李固说:“明天让常太医给你把把脉,正经开些补药吃,来时那些药杨夫人都捎上了,足足塞了三车。”喜讯(一)阿福掰了那栗粉糕喂给李信,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很香。李固嘴角带着笑,觉得心里暖融融的特别踏实。以往到了不熟悉的地方,心里总是很难真正放松下来的,在熟悉的地方,不用人扶,门在哪儿,桌在哪儿,回廊几步长,台阶有多高,他心中都是有数的。到了陌生地方,总是不肯多动多言。但是现在却又不一样,听着外面啾啾鸟鸣,山风轻拂带来松柏树的香气,阿福轻声哄李信吃东西,李信含糊的咿呀声和笑声,调羹牙箸碰着碗盏轻脆的叮当声——许多的声音,在他的身周汇成一片丰富而宁定的世界。粥热,喝的急了些,额上出了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