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怪物一个触手捉住,拖着长长的尾音被丢了出去,砸在了墙上。“兴哥!”白昭昭已经趁机又爬上了一层楼,回头时,正好看到徐仕兴被丢出去。他没有变成?水状,只是一动不动地瘫在那。“昭昭!”叶之悠也顾不得去看徐仕兴的安危,仰头望着她,“往上爬,别?回头!”“可是……”她的眼泪折射着日光,滴进了深渊里。“我会?没事的!”他笑了,还特意让自己笑起来看着阳光轻松一些,眼睛里却也盈满了泪,“我们还会?再见的!”“昭昭,快往上爬!”石勇也焦急地催促:“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别?往下看!”她咬牙,挤掉了眼中的泪,再度坚定地向上爬去……一点,再一点……她听到了桃子姐的尖叫,听到了砖石破裂的声音,听到人摔在某处传来的痛哼……在这些细碎的声音里,柯吉利还在疯狂地大吼:“骗子!你们为什么要帮一个骗子!”声音震得她手边残垣裂壁的碎石都在簌簌落下。“呜呜……”她哭出了声,却一点也不敢停留。以她的身体素质,在现实?里大概绝无可能爬这么久,现如今,完全是求生的强烈意愿在支持着她。突然,她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白昭昭惊恐地低头,正对?上了那湖一样大的巨大眼睛。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样子。她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羊羔,身上长满了奇怪的人类的眼睛……一个怪物……“昭昭,为什么骗我?”怪物森然质问,语气又带着不解和痛苦,“你不是说了,想死吗?”她的目光向左右看去,只看到叶之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叶之悠!!!”她大叫!可是少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哭了,映照在黄色的眼睛里,那长满了眼睛的羊羔,浑身的眼睛都开?始流泪。突然,一个瘦高的身影从另一侧的楼蹦了出来,把一个长长的铁棍狠狠刺进了怪物的眼睛里!——是刚才被撞晕的徐仕兴!尖锐的嚎叫声里,怪物坠落了两三个楼层,而徐仕兴又被chu手甩了出去。这回他没有那么好运了,他的身体被一截拇指粗的钢筋洞穿了……“兴哥!!”白昭昭哭得浑身颤抖。徐仕兴狼狈至极地挂在那,却仍强笑看着她:“没事,妹妹……我……我……也不是一直都胆小的……”每说一句,他的嘴里就冒出一股鲜血来,最后,他的头一沉,一动也不动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变成?水的状态。铁棍显然并没有伤到柯吉利的根本,他很快又扯着黑色的虫影卷土重来。白昭昭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她意识到了,柯吉利不死,梦境就不会?结束,就算她爬出去,也是枉然。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她的手伸入衣服的兜里,拿出了那根牙刷……吴芳蕊说过,只有她能杀了柯吉利。恶鬼和纸人,总是会?知道一些他们这些半生灵不知道的事……吴芳蕊这样说了,她就信她……她必须杀了柯吉利!怪物从下面向她冲来,她却松开?了手里的电缆。纤弱的白蝶奔向狰狞的死亡,她迎着怪物的眼睛坠落,“呲”的一声轻响,牙刷的头刺破了虹膜、带着她深深贯穿进了黄色的瞳仁里。她在玻璃体里奋力地游着。“啊————!”怪物痛得哭嚎,浑身的虫子都黑云似的散去……庞大的身形,越缩越小……周围的水位随之下落,白昭昭的身体陡然失重,梦境转而变化?,她狼狈地摔在了一片白色的地面上,眼前,是不着寸缕的柯吉利。没有虫子保护的柯吉利。他瞎了一只眼睛,还在向外汩汩渗血,周身覆满粘液,如同一个刚刚被分?娩出来的婴儿。眼皮颤动,他完好的那只眼睛缓缓睁开?,望着白昭昭。嘴角扯动,他竟然又笑了,是他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厉害啊,妹妹……”白昭昭站在那里望着他,面无表情。他望着她,怜惜地轻声道:“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死……”“……”她走到他身边,只是淡淡说了句,“你该走了。”“呵……”他轻笑一声,轻声道,“小骗子……”随后,他一动不动,瞳仁变成?了单一的黑。他死了。一下子,整个雪白的世界都暗了下来,白昭昭惊呼一声,身体又开?始下落——她似乎穿越了层层的空间,掉进了喧嚣的瀑布,掉进了火海,又掉进了一片厚厚的雪地……直到她不再坠落,身下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灰色草原,天上落下层层叠叠白色的幡,缓慢地飘动。她面前的幡上,写满了“欺骗”二字……白昭昭面无表情地撩开?了这层轻飘飘的幡——就像是在睡觉时被泼了一盆凉水,她猛地睁开?了眼。呼吸急促,甫一睁开?眼,眼球就惊慌地环顾着四周。她终于醒了!漫长、凌乱、又恐怖的梦境彻底结束,她知道自己真的醒过来了。身体沉沉的,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她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在柯吉利的地下室里,但地下室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塌了一半,崩裂的水管在喷洒着微弱的水,自己还有一条腿被压在沉重的水泥下,动弹不得。而那墙体崩裂之处,自由的光线落入,正和她在接引梦里看到的楼裂开?的缝隙一模一样。目光收回,在她身边肮脏的垫子上躺着吴方蕊的尸体。美丽而瘦骨嶙峋的她死不瞑目,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和石头,眼睛里也是,眼珠成?了蒙尘的珍珠。恍惚之间,白昭昭好像又回到了苦厄之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但她又分?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真真切切地已经醒了。“吴姐姐,”她试图向对?方爬过去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腿钻心?的疼。她俯身,附在吴芳蕊耳边,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已经杀了他了……”她费力抬手,看到自己的手上也都是土。她试图为吴芳蕊合上了眼皮……一开?始,她仍然不肯闭眼。她的眼皮在掌心?下,坚硬得像烤过的橡胶。白昭昭只得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唉……”空气里仿佛是吴方蕊的一丝轻叹飘过。她闭上了眼睛。地陷白昭昭的手?无力垂下,她再?度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腿似乎并不是不可移动的。她开始死命将自己的腿向外拖拽了……本来已经被压得麻木的腿,因为她的动作,又传来剧烈的疼痛,直刺脑髓。她疼得想哭,却又流不出眼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眼泪,确实一点?也没?有了。她这?样无泪啜泣着,紧紧咬着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活……我想活着……我必须活着……”她的手?在垫子里摸索着,直到摸到了那细而硬的东西:是吴芳蕊给她的牙刷,一头被磨得无比尖利。她意识到,这?个牙刷,或许可?以再?救她一次。她将牙刷柄咬在嘴里,压抑着疼痛的哀吼,终于把自己的腿解救出来了。小腿已?经血肉模糊。她趴在地?上,痛得抽气?,头晕目眩。有那么几秒的时间?,她感觉自己可?能随时会昏死过去?,但眩晕过后,她的大脑仍格外清醒。她吐掉牙刷,抬头望着那一线光明,嘶声喊道:“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但那微弱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她自己都知道,外面的人绝对不可?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