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
她于是抬起腿,一脚踩在了第一级的楼梯上。
&ldo;嘎‐‐……&rdo;木板发出一声略有些刺耳的呻吟。她接着抬起另一条腿,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楼上走去。
拐过了一个弯,楼梯继续上升,几个台阶之后是第二个弯,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她发现自己是在盘旋着向上,隐隐地感觉出有些不对劲,刚才进入这幢房子之前,灯光明明就在两楼,可现在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级台阶,却始终没有看见二楼的楼道。可尽管如此,在大脑疑虑重重的时候,她的双腿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们好像已经不是长在她自己的身体上,而是让两根看不见的细线牵着向前迈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块地面。她松了一口气,紧紧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一些下来。
眼前是一条几乎全黑的楼道,五六米远的地方,天花板上悬着一枚电灯泡,发出垂死的黄色光芒,似乎在指引着她前行的方位。她转过身子,向着灯光走去。楼道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黑色房门,让她联想到一尊尊竖起来的棺木。
终于来到了电灯的下面,她的面前同样是一扇紧闭的门,和前面路过的那几扇没有什么区别。门上贴着一张已经发黄的纸,上面印着一个数字:203
203,一个数字,门牌号码。这似乎没什么重要的,可她的目光在上面足足停留了五秒钟之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盯着这个门牌看那么久。事实上现在的情形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在看电影,她的目光就是摄相机的镜头,一切都不由她掌控,她仅仅是站在屏幕前的一个观察者罢了,只不过和镜头中的主角合为了一体。
进去。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伸手一推,门没有上锁,缓缓地打开了。一股霉尘气扑面而来。那感觉仿佛打开一口深埋了多年的棺材。
门里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四四方方。正中央放着一张小床,四周各点着一只白色的蜡烛。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床的旁边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
她猛然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的熟悉,好像就在什么地方见过,仔细一想,却觉得仿佛是在梦里。不,不对,她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梦,这是另一个人的梦。
耳边传来一阵喃喃的低语声,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就像是有人念着什么咒语。
她挪动脚步,向房间里面走去,一直走到那个男人的背后,原地站定。她看见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的面孔,安详地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摇曳的烛光用明和暗两种单色调勾勒出了她脸部的高低曲线,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韵味。
好漂亮的女人。扬朔心中赞叹了一声,她看上去就像一尊睡美人,在某一处神龛上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命中注定的男子将她唤醒。那女人的长相似乎很面熟,仿佛唤起了她心灵深处的某一种隐约的记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床边上的那个男人低着头,双手交错地握在胸前,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原来那咒语一般的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男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隐约能看出双耳上的眼镜架子。扬朔想上前一步看看他的样子,双腿却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她的身体并不受自己的摆布。
男人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房间里回荡,渐渐地,那声调让杨朔感觉有些昏昏欲睡,她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很奇怪,即使闭上眼,屋里景象仍然历历在目,她的眼皮竟成了透明的。
忽然,镜头拉近了好几倍,聚焦在躺着的女人平放在身体旁边的手上,她细长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好像被注入了一股奇妙的生命力,她的胸部开始缓缓地起伏,非常的平和,顺应着男人口中喃喃的节奏。
杨朔有些紧张起来,她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想起来刚才这女人似乎并没有呼吸的迹象,莫非那是一具尸体?
没错,那的确是一具尸体。一个声音告诉她。可那只是刚才,现在,她已经有了呼吸,而且,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见过尸体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么?
杨朔感觉自己的牙齿在互相敲打着,她想转身冲出屋子,双腿却如同水泥墩子一样钉在地板上,她想合上眼,却才想起自己的眼睛原本就闭着。
这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她拼命对自己说,可她发不出声音。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从床上站起来,她的白色长袍从胸口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双脚。她缓缓地转过身,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下摆随着她的步子轻轻地摇曳,看上去像在半空中飘动。由于逆着光,她的脸上一片漆黑。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终于,在离杨朔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一股阴冷的气息刮过杨朔的脸庞,是那女人的呼吸。
男人口中的呢喃声忽然停止了,随后周围陷入了死寂。
杨朔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那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的黑暗中,和她一样高矮,和她一样胖瘦,像是她的影子。
一束椎光猛地从头顶倾泻而下,像撕开夜空的闪电。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刺眼的亮白。那张埋藏在阴影中的面孔也从漆黑中闪现出来。
杨朔的心脏堵在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