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和尚睁开眼,向着黑衣男人道:
&ldo;施主,你我既能相逢,便是缘分。我观这位小施主的面相,今后似是个多灾多难之人。我虽天资愚钝,远未修成正果,但借我佛慈悲之力,希望今后能让这发卡保佑她此生平安。&rdo;
&ldo;今日蒙师傅教诲,又受此恩惠,实在让我惶恐万分。&rdo;
&ldo;阿弥陀佛,我未曾教诲施主,是施主自身的慧根让你觉悟罢了。只可惜这世上如你一般遭受苦楚的人何止千万,稍加点拨便能觉悟之人又能有几个。施主今日造下罪孽,而后方能有所觉悟,可难保今后不会有人重蹈施主覆辙,造下更大的罪孽,也未可知啊。&rdo;
&ldo;师傅的意思是……?&rdo;
扫地和尚缓缓地摇了摇头:
&ldo;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施主,天已不早,你这就请回吧。&rdo;
黑衣男人有些困惑地看着扫地和尚,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
&ldo;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rdo;
说罢他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牵起小女孩的手,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扫地和尚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忽然浮现出凝重的申请,幽幽地叹道:
&ldo;树欲静而风不止,劫数,劫数啊。&rdo;
说罢,他转身拿起搁在门上的扫帚,在院子里慢吞吞地扫了起来。大殿的香炉里,黑衣男人上的那柱香早已燃尽,一缕青烟兀自在廊柱间袅袅地徘徊着。
第一章、男生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几乎要矮半个头的小个子男生,杨朔感觉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里的灯光本来就有些幽暗,窗户虽然很大,但朝着北,窗外又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长脚雨,滴滴答答地下了整整两天还没有丝毫罢休的迹象,凉风夹着阴冷水气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刺得人直哆嗦。不过才九月中的天,竟是深秋般的肃杀起来。杨朔拧亮了桌上的节能台灯,青白色的光芒在房间里弥漫开,把面前那个瘦小得有些佝偻的身形从昏暗中勾勒出来。
&ldo;你叫什么?&rdo;杨朔问。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阴沉沉的,和这房间里的气氛非常相称。
&ldo;张洪波。&rdo;一个又柔又细如同女孩子的声音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
杨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细如蚊嘤声调怎么也不像是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喉咙里发出来的。男生抬起头,他的头发蓬乱,尖细的下巴上攀附着好多没有刮干净的胡须,密密麻麻如同山石上长出的青苔。非常奇怪的是,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幅深棕色的墨镜,把他的双眼遮盖成了两个黑洞洞的圆涡。
这种天气是绝不需要戴着墨镜的,而且又是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杨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男生的脸,不知怎么的,那副墨镜让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发悚。
&ldo;把你的眼镜摘下来吧,这里那么暗,戴着它做什么。&rdo;杨朔说。
男生犹豫了几秒钟,慢慢地伸手将墨镜小心翼翼地从鼻梁上摘了下来。和他的双眼对视,杨朔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男生的右眼居然是一片混沌‐‐灰黄的眼白像一团凝固的果冻填满了整个眼眶,中间竟没有黑眼仁。在冷光灯管的照射下,那浑浊的眼球泛出几分近乎狰狞的光泽,看上去不太像活人身上的一部分。
&ldo;你……&rdo;杨朔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只右眼虽然没有眼仁,却好像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把目光从男生脸上挪开,自己的眼珠子却不怎么听使唤起来。
&ldo;对不起,杨老师。我的右眼有病,所以一直用墨镜遮着。&rdo;男生依旧细声细气地说,随后不慌不忙地把墨镜重新戴上。他的双眼又藏进了两片黑暗的圆涡里,模模糊糊地似乎恢复了对称的模样。
杨朔松了一口气,她抓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无意识地在手里揉搓着。她原本想问问这男生的一些具体情况,虽然那些信息大多从教务员那边的档案里看过了,但她仍觉得和学生当面交流一下会更好。但经历了刚才骇人的一幕,她一下子觉得舌头有些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有些惶恐地盯着他看,这个小个子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阴恻恻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男生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座黑沉沉的雕像,但从那两块棕色的墨镜片后面,杨朔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冷冷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一道有形,一道无形。
&ldo;你……下午再过来吧,我给你安排实验室。&rdo;杨朔半晌才说了一句。
&ldo;哦,下午什么时候呢?&rdo;
&ldo;两点吧,对,就两点。&rdo;
&ldo;那……杨老师再见。&rdo;男生说着转过身,慢慢地消失在门口。
杨朔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男生一出门,屋子里似乎就暖和了不少。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捂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十指冰凉,在杯子的温暖之下才稍稍灵活了一些。
&ldo;这鬼天气!&rdo;她埋怨了一句,窗外嗖地钻进一道阴湿的冷风,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不近人情,那男生是新进来的研究生第一次见导师,居然被自己只问了一句话就那么打发走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学生。但除此之外又能怎么样呢?看着他都是一种折磨,那女孩子一般的嗓音,偏偏又是一脸的络腮胡子,再加上那幅阴沉沉的模样,还有那只可怕的右眼。想到那只眼睛,杨朔禁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她有些憎恨起那个道貌岸然的系主任来。人家本来也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要做自己的学生,却让他一脚踢给了自己。想到一个礼拜前系主任在走廊里跟自己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笑容满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