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王成两眼湿润,作为一个你离家很久的孩子,他这时应当痛哭流涕,可他哭不出来,他的神经已被训练的极为坚韧……他只好手捂着双眼假装哀伤,幸好,不久后管兴的到来解了围,在外人面前,母子俩不得不维持一种彬彬有礼的含蓄。已进官场的管兴官话一套接一套,他举杯祝酒:“这杯酒我们先要感谢龚老师,她桃李满天下,为祖国培养了许多栋梁之才,更出色的是,她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来,大家喝了这杯,我来晚了,先干为敬!”有管兴活跃气氛,场面渐渐热络起来,王成母亲龚老师趁吃饭间隙,低声询问着王成这几年的情况——自然是从杨昱湘哪里打工谈起,王成真真假假的说了自己在外四年多的生活,由于之前跟母亲说过自己职业是商业调查员,所以这次王成的掩饰身份就选它了。“这是一份相当于侦探的工作,比如酒店的星级评定,酒店联盟就会聘请我们以普通顾客的身份入住酒店,一项项感受酒店的服务项目,然后开始填表格,每项服务评出优、良、差。这种评定要持续十八个月,所以一家酒店新开,不足十八个月就评上星级,那肯定是造假,或者请国内评级部门评出来了的——那种评级基本上是鉴定会,大家在酒桌上吃喝一通,然后看红包定星级……在权力社会里不需要商业调查员这一职业,但在国外这份职业很普通,超市开业也要搞个商业评估,请调查员调查当地人流状况,人员收入状况,潜在客户购买力、同业竞争状况等等……”王成说自家职业时,管兴显得坐立不安,他目光一闪,心里评价说:你这说的,不就是商业间谍吗?趁王成中途停顿的功夫,管兴终于插上话了:“老弟,说到这个,我有点事求你……龚妈妈,龚老师,借你儿子一小会儿,我跟他说点私事。”征求了王成母亲的同意,管兴把王成拉到楼道,左右打量一番,王成看对方警惕的样子,取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而后平静地说:“放心,不会有人窃听了,我们有五分钟时间。”管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支钢笔,赶紧长话短说:“你在澳大利亚方面,关系硬不硬?……是这样的,记得你见过的盛儿吗?我把他留在澳洲读书,可谁知道这孩子不学好,在校园跟人打架,被当地警察拘留了。如今已经拘留三天了,我动用了很多关系,老外为人死板的很。这种事我也不敢太声张,刚才我来的时候,最新情况是:警察局已经上报了出入境管理部门,要驱逐回国……你有没有门路,把他捞出来?”管兴之所以找王成说这番话,一方面是病急乱投医,想着王成这个利益相关人不会出卖他这位同伴;另一方面,是隐约听李响说过:旧车零件回收基本上由当地黑社会控制,他就是因为动了黑社会的奶酪,才被殴打致残不得不整容。现在‘名尚’旧车零件的输入,全凭王成的路子,至于王成为什么不怕黑手党……李响曾躲躲闪闪的透露说:那家伙的女友疑似特工。果然,王成没有丝毫为难:“你把那家警局的名字告诉我,孩子护照上是什么名字,写在纸片上……不过,老外做事很死板,很透明,这件事,事后不能透露是我插手了。”“明白明白”,管兴感激莫名,赶紧写下孩子的名姓,以及所拘留的警所。稍停,他看了一眼王成手中的钢笔,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应该透露一下内情,以便让对方尽心尽力不敷衍。他吞吞吐吐的补充说:“其实,盛儿是我的孩子,私生子,所以……”王成点头:“明白。我会尽力的,管大哥请赶紧进去,我在这里联络人手。”管兴知道王成的运作不可能在他当面进行,他赶紧返回包厢就坐,开始恭维王成母亲……五分钟后,王成返回,管兴焦灼的递过去一个询问眼色,王成笑了笑,没有回答。普通人的幸福这时候,任谁都看出管兴心不在焉,王成母亲几次提出要走,管兴数度挽留,宴会在管兴坐卧不安中又进行了一小时,管兴的电话终于响了,他欣喜地发现居然是盛儿的电话号码,赶紧向王成打了个手势,连客气都忘了,起身到角落里接电话。一阵低语后,管兴激动的回来,双手捧着一杯酒敬给王成:“什么都不说了,谢谢,非常感谢。”王成提笔写了个地址,递给管兴:“我觉得这孩子太孤僻了,不太会用正确的方法跟社会交往,这是个社交训练营,你让他去里面待一段时间,冷静一下。”管兴盯着王成写字的笔,坦诚地问:“不会是那种魔鬼训练营吧?我怕孩子吃不了那种苦。”桌上的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这里的交谈,李响知道管兴的秘密,只用数秒钟就猜到了真相,他低下头假意喝茶。王成母亲听不懂这些含糊其辞的话,只微笑地盯着王成,满眼都是欣喜。王成快速扫了一眼桌上人的表情,回答:“哈,那种所谓军事化管理的魔鬼训练营在澳大利亚不流行,他们认为那是采用反人类、反人性的禁锢化非法手段……这个,当然不是那种训练营了。我说的训练营其实是一个戏剧表演社,教师不停地教授一些人际交往规则、社交技巧,然后让学生扮演一幕幕戏中人物,亲身感受正的人际交往规律,以及交朋友应当遵守的彼此尊重、彼此关怀……”管兴立刻拿起了王成写的纸条:“谢谢,多谢了。你这是真心为我,这份情我记下了。哦,还有几天就是教师节了……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孩子绝对有必要去学一学……哦,你刚才那支钢笔,该怎么用?”王成取出钢笔旋开笔帽,给管兴示范:“装两节纽扣电池,用的时候这样旋开笔帽,随意用笔尖写几个字,然在扔在桌上不用管……等不需要了,就旋上笔帽,装在兜里。造型是万宝龙的,拿出去不丢面子。不过里面的电池只能用一次,每次换电池的话,要注意新换上电池的容量怎样……最安全的时间是三分钟。”王成说罢,随手把钢笔递给管兴,管兴毫不客气的揣进兜里,接着说:“听李响说你开的是斯柯达,那车虽然不错,但档次低了点。我原先在房地产公司有辆奥迪a8,离开房产公司后也没交回去,我只要在这个位置上,想必他们也不会来要。那车号挺吉祥的,这样的车号交警一般不会拦,我这就打电话让秘书开过来,你先开着,不用办过户,什么时候想换车了,再扔给我。”这是对王成帮忙的谢礼,要是不收下,反而有隔阂了。王成也就不客气了:“那就多谢了。”接下来谁都无心继续这顿饭局,等秘书把奥迪a8开到,饭局终于结束,王成照旧开着自己的斯柯达,拉着自己的母亲,秘书开着奥迪a8尾随,母子俩回到了原先的家……接下来是久别的母子叙旧的温情戏,王成心中涌动着暖流。他发现,远离亲人很多年后,再回去一下感觉到自己的母亲苍老了很多,那种时间的力量,时间的流逝,任凭什么力量也挡不住……这一夜在母子相认,相互交流这段时间的经历中缓缓度过,等天亮时分,王成才来得及问:“妈,你怎么还住学校这老房子,不是买了新房子吗?”“新房子是你的婚房,现在年轻人说不上有没有忌讳,你那媳妇没住进去,我这个老婆子先住上,媳妇没准儿会埋怨的,再说,我一个老婆子,那地方连左右邻居都不认识,在家里伤了病了,死了都没人知道。现在住学校,邻舍好歹是过去同事,彼此照应着还有个说话聊天的人。儿子,等你结婚了我也不过去住,现在年轻人都讲究独立,夫妻两个生活在一起,我一个老婆子掺合什么,我就住在这儿,闲着没事在院里走走,左右都是熟人,处着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