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郅虎口剧震,长剑泠然脱手,向后急退。才不过几招,他用尽修为,仍是完败。长安城中,几时有了这样可怕的高手?
抬眼望去,春夜寒雾,那一人一骑,立马横枪,虽在街市,却有天地辽远的萧索。李郅忽然有些触动,高手寂寞,或许如此。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下一凉。对敌人有了认同,这仗还如何打下去。
黑衣骑手又举起枪,以枪杆点地,笃的一声清脆敲击。仿佛得了号令一般,四周持械人群无声退去。昆都伦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走,激赏的对李郅挑了下大拇指。
是择日再战的意思。
那黑衣骑手催动马匹,如来时一般缓缓离去。
大理寺众人无数懵脸飞过。本以为今夜就为国捐躯了呢,谁知做了回吃瓜群众。想想俱是窃喜。
李郅发足欲追,被萨摩一把拖住。“别追,你追不上的。”
“你怎么知道。”李郅不甘心。
“肯定追不上。”萨摩叹口气,很为李郅的眼神担忧。“那匹马,四肢上有被鬼火腐蚀皮肤的痕迹,但它跑得再慢,也比你快。因为那是——乌骓。”
☆、第7章
御苑队和淮阳王府队的比赛场地放在皇城之内的梨园马场。可容纳观众上千人的马场,装饰一新,旌旗招展。官员、命妇按品级坐在东西两侧,坐北朝南的位置属于皇室宗亲。
马赛之前先有歌舞彩戏,热闹非凡,真是和过节一般。
“听说没,因为林洋死了,现在皇上的马球队赔率已经升到5了。”人堆里,黄三炮悄悄对萨摩道。“看,那边泸尚书的夫人还在下注呢。赌的都是王府赢。”
萨摩抱着手臂倚在看台边,脸上没有平常嘻嘻哈哈的神气。林洋之死不过昨夜之事,却如涟漪般越发搅动了事态。
场上,破阵舞演毕。马场两侧栅门打开,两支马球队依次入场。两队当头亮相的都是汗血宝马,全场立时彩声雷动。
御苑的金鬃马,由魏王李泰驾驭,浑身披挂华丽流苏,熠熠生辉。
王府的霜飒紫极,御者果然是凌音。她戴着一个金色半面具,露出半个苍白的脸。凌音御马的手极其稳定,霜飒紫极步态潇洒,人马相衬真有绝世之姿,惹得观众们发狂般叫好。
面对众人的欢呼,凌音的神色不见一丝波动。只是眼光扫过萨摩的时候,凌音顿了顿。
萨摩知道她不是在看自己,她在找李郅。
他微微叹口气。摇摇头。凌音目光一黯,很快别转了头去。
此时的李郅,并不在观众席上。
梨园北侧是护卫城楼,也是绝佳的观赛位置,但等闲观众是进不得的。
楼台不算很高,拾级而上要经过一段台阶。
李郅一步一步,直至登顶,始终凝气屏神。
那个人靠在楼台的廊柱上,背影仿佛融在阳光里,消瘦的肩胛起伏着,无比疲累的姿态。
李郅对着他的背影工整行礼。“卑职拜见王爷。”
李道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走得太慢了。”
李郅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怎么能说自己来这里见李道安,是抱着如临大敌的心态。人还在楼下,他已经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威压。李郅只有再次行礼,道:“昨夜蒙王爷指点武功,卑职受益匪浅。”
李道安哼了一声。“好漂亮的说辞,李郅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
“职责在身,卑职不敢乱说话。”李郅道,“有一些事,想请王爷指教。”
“哦。”李道安仍是冷淡而厌倦,“说来听听。”
“窦刺史入京,名为看击鞠,实为皇上密诏,知道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能够算好时间伏击他的人,必定是这不多的几人之一。”李郅道,“这其中就有王爷。”
李道安侧了头,道:“我和窦南林并不熟。”
“紫苏查了案卷,终于发现了您和他之间的联系。”李郅道,“那是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时王爷还是万人敌将军,而窦刺史不过是小小牧监,但那件事,把地位悬殊的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
“说这些,对你不会很难吗?”李道安缓缓转身,看向李郅,露出一丝嘲弄。“是的,当年,玄武门惊变之前,窦南林已将建成太子的行踪密告秦王。而我,就是接收告密,并穿针引线的那个人。”
李郅气息陡然紊乱。从无人在他面前谈过这些,戴公也好,娘亲也好。那桩让大唐历史改变走向的惊天大案,那些流过的血,那些亲人们的音容。
李道安倚在廊柱上,面容扭曲。“我一直喜欢养马,这在军中是有名的。所以我虽在秦王麾下,却常去太子的马场,秦王对此默许。牧监窦南林借机接近我。此人人品一般,但确实有些才能,我便将他引荐给秦王。天策府密会时,面对秦王高官厚爵的许诺,他马上站好了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