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谷子面有点甜味,他的舌头在嘴里转动着,转了很久。他一定是品出了甜味,且长时间地品味着甜味,香味。接下来他就三口两口把胡麻面馍馍吞进肚子去了。胡麻是榨油的材料,香得很,且滑润不扎喉咙。只是他吃得太猛了,噎住了,他闭紧了嘴伸着脖子鼓着眼睛咽下去了。
唉,香得很!
后来他说,并且舔了舔手指头。
出门要饭的后一阶段,由于天天能要上饭,拴拴和姐姐的饥饿感已经不那么强烈了,所以那男人吃胡麻面馍馍的时候,他们两人静静地站着看那人的吃相。那母女两个人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看。待那人吃完了,姐像是可怜自己一样叹息了一声:
唉,遭的这罪!
她转身弯腰准备系口袋,接着走,但这时那个妇女说了一句:
? 大姐姐,把你的馍给我的丫头也给上一个。
拴拴姐姐看了她一眼,说,这馍馍我是给我娘我奶奶存下的,自个儿都舍不得吃。
那妇女说,给上个嘛?大姐姐。
那个和姐姐年岁相仿的丫头也说:大娘娘,给上个馍馍。
啊呀,这种声音拴拴太熟悉了——离家要饭的第三个傍晚,那是在沙家湾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姐姐就是第一次这样要饭的:
大奶奶,给上些吃的。
突然,拴拴就热泪盈眶了,说姐姐:
你就给他们一个嘛。
姐姐瞪了他一眼,像是生气了,但是略为停顿一下,又弯腰从面口袋里掏出个馍来,掰成两半,分头给了那母女俩。口袋里还剩四五个馍了,姐的手伸进去模了好久,掏出一个小点的,像小娃娃的手掌那么大那么薄的,跟拴拴说:
你把这个吃上。
拴拴说了声给娘留着,转身走起来。他这几天特别想娘:自己和姐姐能要着吃上馍馍,能要着喝上面汤,能要着吃上洋芋,可娘和奶奶在家里吃的什么:草胡子根,荞皮,麦衣……他跟娘跟姐姐曾经把苞谷秆秆切碎炒干,放在磨子上推。苞谷秆秆进不了磨眼,娘用一根柳树枝子往下捣。苞谷秆秆磨成粉吃,扎嗓子,的确咽不下去……
拴拴才走出十几步远,就听见姐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拴拴!
他扭脸往后看,一下子惊呆了:那个男人抓住了姐姐手里的面口袋,姐姐用力往回拽,那男人就是不松手。提笼儿在附近的雪上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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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102:48
姐!他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