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己方未损一人,仅仅折损木头两车,稻草三垛,火油十罐,爆竹一匣子。折损最大头是箭支:损失了一支床弩弩箭,五百八十三支弓箭,不过箭头都能捡回来融了替换到下边去,也不算太浪费。
抬出焦尸一百二十三具,包括那名首领怒目圆睁的尸体,他算得上唯一的体面人。
韩进处理这种事情很老道,对部属说:“架上木柴把它们放上去,邀请曾遭受伤害的渔民们前来点上最后一把火。”有些事是他人无法替代的。
出列的还是耿南吉,他抹了一把眼睛,板正身体哽咽道:“末将听令!”
他的妹妹便是死于这些贼寇之手,往日他射术并不如何,可凌晨时他射出的好几支箭都无比准确扎在敌人身上,好似是妹子在天有灵,让他给自己报仇。
百姓们来得很快,因为他们早就抄起家伙在岔路口等着,看里面有谁跑出来便给他一下子送他去见阎王。
从早上知晓此事一直等到傍晚,听闻韩将军带人尽诛敌人,失去了亲人的百姓们俱是抱头痛哭,几个过激的年轻人被架着,高声嚷嚷着要亲手把他们挫骨扬灰。
楚见辞道:“放开他们。”
架着他们的乡民有些迟疑:“这……”
韩进道:“无事,让他们进去看一看。”
韩将军都这么说了,乡民们便将他们放开,其中一个年轻人却无力地跪下来,抱头哭道:“是哥哥没用,没能力给你报仇!你看,坏人下地狱了,他们终于下地狱了!妹儿你快些走吧,快些投胎,家里门前有棵大树别认错了门,来生给哥做闺女,哥哥再也不喝酒了,哥保护你,啊……”
最后一声很轻,却招得周边的官兵们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夕阳很快落下,但眼前的火把却一点点燃烧起来,百姓们互相搀扶着把火把投到木柴堆上,看着火光闭眼祈祷逝世的亲人们能看到这一幕。
楚见辞抚着马头,韩进拍了拍他的背,沉声道:“再给叔五年,定要踏平我扣夷人老巢,荡平沿海,护他们安宁。”
楚见辞摩挲着马腹带,垂眸思索着,半晌目光坚定地道:“等王爷回来,我便动身去秦地。”
秦地便是北定王的封地,此时二王与中宫皆着眼于此,但却不敢过于深入。太子急于掌权,不可能分出太多精力接管秦地,山西王与西南王皆有强敌环伺,若是他们有个轻举妄动露出破绽,先要他们命的或许就是外贼。
反而偏安一隅,封地狭小的秦王却无此掣肘。
倭寇虽难以抓捕但同样难成气候,只要韩进一日在岭南,倭人有了这次教训便不再会敢轻举妄动,便是他不在,闽地入海处行水路到岭南也不会太久,海寇嚣张不起来。
但他同样也有劣势,那就是没人。因此楚见辞并不考虑武力夺权,武不成,便以文服人。
韩进压低声音斥他:“如此心急,你不要命了?!”
楚见辞淡淡地道:“自己应为之事,勿求他人;今日应为之事,勿待明日。这是从前钟姑娘告诉我的话,似乎是一位孙姓隐士所说。
今日所见辞扪心自问,从前定下鹬蚌相争之策,劝王爷高筑城墙隔岸观火,确实为了一己私利将天下人置于水火之中,等他人打下江山百姓我们再挑起战火,能胜,但必定是再一次的生灵涂炭。
民生多艰,此非王道。行王道者矜悯穷弱,行仁政,故其道不孤,乃是民心所向。”
韩进自知劝不动他,叹一声,“你要做便去做,若有事不要硬撑,叔叔腰板硬,扛得起。”
楚见辞微微一笑:“好。”
翌日,秦王竟然拉着大批人马回到府里,同行的护卫便是吴二,身侧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因为胡子拉碴看不出年龄几何。
秋姑娘照旧是在门口迎接,秦王翻身下马,扶着那汉子的肩膀大笑着走到秋姑娘面前,拍了他一下,道:“东明,见过你表嫂!宛宛,这是我母妃亲妹妹的独子,沈夕,字东明。”
那汉子低头拱手,嗓音粗噶地道:“表嫂。”
秋姑娘显得十分讶异,难得失言道:“你们怎么遇上的?”同时匆匆拉起衣袖遮掩着什么,秦王挑起一边眉毛,秋姑娘抿紧嘴唇垂着头,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汉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喉结急促地滑动几下,抬头确认道:“你、不,您是……”
秦王给了他一肘子打断他的话,对秋姑娘道:“宛宛不必惊慌,我们进去说。”
秋姑娘神思不属,秦王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条件反射地躲开,等发现自己再次暴露了什么后脸色又白了几分。
进门落座,秋姑娘下定决定,提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道:“我是飞花楼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