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很明确了:她不喜欢听人提及那个字。霍妤起心中暗叹一声何必,也不敢多说了。新郎新娘上来敬酒,新娘子貌美如花,听说还是个当红歌星,黑发明眸,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和新郎官站在一起,人都道是郎才女貌,可等人一转身,便有人说,这个女星如何如何。“她以前叫李秀娟,后来改个明儿叫李馨允。”“以前坐台的时候,人家都叫他小娟。”“你以为司空学傻啊,反正儿子都有了,娶回家算了,这样没娘家的,在外边怎么玩儿都管不着也不敢管。”连栀光是听着,就知道这些人是一副怎样的嘴脸。这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可又感觉非常陌生。她觉得胸闷得厉害,起身出去透气。站了一二分钟,有人问:“闷了?”连栀低笑,并不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日本?”“嗐!”齐思莫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又问连栀:“要吗?”见连栀摇头,齐思莫说:“你这问题还要问我,你自己就知道答案吧,家里反正什么事儿都有大哥,我去哪儿,重要吗?所幸北京城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它,那干嘛还要待在这儿活受罪,怎么快活怎么过呗。”“那为什么要结婚?”齐思莫笑了:“连栀啊,我三十岁了,想过安稳日子,娶老婆生孩子,不是很正常吗?”连栀也跟着笑:“你说的不错,是很正常,大多数人最后都是会结婚的。”“怎么忽然问这个,”齐思莫百思不得其解,“你从前可不像是会说这话的人。”连栀忽然说:“我大概是累了吧。”白麝香女士02wekeepaway,awayfrohar----------------------两人透了透气,齐思莫出来抽烟,和连栀聊了两句,便返还会场。场中气氛已经进入高潮,司仪请了著名的主持人,这人能说会道,人气很红,两三下就把气氛炒到高潮。酒过了三巡,该散的散,该续摊的续摊,连栀跟着这些年轻人一道去了会所,门一关,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女方是娱乐圈人物,婚宴自然也邀请了娱乐圈中的明星,现下正经事儿过去,就要做些不正经的了。霍妤起虽是两个孩子的妈,她小的儿子才四岁,但是在圈内却是她玩得最开,现在见她依偎在某个英俊电影明星怀中笑得开怀,右手还不忘签一个新晋年轻男明星。连栀点了根烟,有人见她气度不凡,虽然不知道她身家如何,却只知道识气度辨人,便依偎上来。连栀瞥了对方一眼,懒洋洋道:“我不喜欢男人,滚吧。”那人悻悻退下。连栀提了她的爱马仕起身,霍妤起伸出她那保养得如同少女一般的纤纤细手拉住连栀,笑道:“这么多美人没一个看上眼的啊?”连栀吐出一口烟,声音沉沉:“没意思。”霍妤起笑道:“你等着,我就不信了,找不到你连大小姐不满意的。”连栀有些无奈,但是霍妤起实在是难缠,于是便坐了下来。霍妤起招呼身旁的男人道:“去把你那个什么……艳艳的还是莉莉的叫来。”他身旁那个年轻男明星瓮声瓮气道:“霍姐,人家叫杨丝丽。”“什么杨丝丽马思丽的,去找来。”那男明星便当真出去找了。不一会儿,真的领来一个年轻女孩。当真是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小圆脸,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褪除干净,一双眼睛大大亮亮的,像是小鹿一般的眼睛。连栀看了一眼,有点愣了。她倒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她不过是从这个杨丝丽脸上,看见了一二分何亚弥的影子。那种稚嫩的青涩感,在少女脸上浮现出来。霍妤起有几分醉了,说话也就放开了些:“我的连姐姐啊,知道你喜欢女的,你看这个,够合意吧。”连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倒是懂我的。”霍妤起挑眉,一双杏目含水:“咱俩什么交情?”她又冲着那杨丝丽招手,杨丝丽便走到连栀身边,给连栀问好:“连小姐。”她一开口,连栀便觉得她与何亚弥那一二分相似之处也没有了。她不该试图在欢场女子身上试图找寻何亚弥的踪迹。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如同自己也与何亚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杨丝丽说:“连小姐喝什么酒?”连栀道:“你会画画吗?”杨丝丽愣了,显然不知道连栀为什么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连栀却不依不饶,又问:“你会自己做衣服吗?”杨丝丽已经缓过来了,她以为连栀在开玩笑,于是便说:“现在哪还有人自己做衣服的,连小姐真爱说笑了。”连栀笑了。她拿起她的包,对霍妤起说:“我要走了,你玩得开心。”霍妤起纳闷了:“怎么着,方才还不是好好的?”连栀见她这样一幅不解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事实上她也笑了起来。她一下子觉得很开心。齐思莫也不是个好的,他进了会所,没两下就和几个嫩模混在一堆了,有些色令智魂了,见连栀走了,也没反应过来。连栀也不管他,她自个儿拎着包走了。她觉得奇怪,她从来不占这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够和这群狐朋狗友混成一堆。连栀想:或许自己也不是个好人,不过大抵她与他们还是有几分不同的吧。她莫名觉得有些烦闷,又忽然想起一篇文章来。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文中说:我什么都没有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这话连栀这么多年了,一直记得。小时候为了提高她的写作水平,连康平就经常给她读一些名家散文,现在连栀其实都不记得,就记着这一句话。或许是当年连康平给她读这篇的时候是用了真感情的吧——连康平那时候其实是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何况这散文写得的确直达心底,能教人引起共鸣。连栀想:当年连康平给她读散文,给她修改作文里的错别字,她都记得,那时候连康平工作已经非常繁忙了,却不忘一双儿女的教育,每每周末连栀兄妹都要去父亲的办公室里写作业,这些现在却不能想了。连康平已经不正常了。她亦是。连栀回了酒店,躺在床上,手机一片寂静。从前她在美国工作,总是有接不完的电话,可是现在她打定主意要休假,干脆连手机号码也换掉了,认认真真任性了一把。可是她知道,她没有真正的休息。她望了望天花板上的吊灯,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她觉得自己二十八岁,有父有母,还不如那个十八岁,没爹没妈的何亚弥活得自在。至少人家有喜欢的人,还会勇敢地说:我喜欢你。可是自己呢?却只会一退再退,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连栀总听人家说自己非常成功,可现在自己看看,也不过如此。她打开电脑,打开邮箱,慢慢的工作信函便纷纷涌出,她认命一般开始处理邮件。也不知道老板知道了,会不会有加薪。连栀第二日下午醒来的,她很久没有一觉睡到下午。拿出手机一看,有一个齐思莫的未接电话。她其实不太想回,但还是回了。齐思莫大概是疯玩了一宿,声音都是虚的,接了电话问:“连栀你昨天上哪儿去了。”连栀道:“我不喜欢霍妤起那套,便先走了。”齐思莫便笑两声:“你倒是清高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