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同欢带着一行人,熟门熟路地去往仓房,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顿训斥之声,“这些是昨日屏边县送来的鲜叶,看看也知道跟沧源县的质量差很多,你们怎么能全混到一起?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在这干几年了还能犯这种错!这么混一起,制出来的茶能有好的吗?一群废物!”
殷涔料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掌控了云南四川官茶贸易的叶明枝了,正想着,任同欢和邱露华推开仓房大门,叶明枝怒喝一声“谁?!”转身看清人之后一愣,瞬间尴尬之色爬满了脸,对任邱二人埋怨道,“两位大人怎的过来也不通知小的一声,方才训斥家里这些饭桶们让大人见笑了。”
邱露华让开身说道,“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不妨事,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今日刚到昭阳府,便要来你这研茶坊巡视,叶老板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叶明枝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这几日他一直卯足了劲在等的两位,立即跪地行礼道,“草民叶明枝,参见太子殿下、御史大人。”
陈佶和殷涔同时道,“叶老板请起。”
叶明枝起了身连连带着众人往外走,“仓房之地太过杂乱,我们去前厅讲话。”
殷涔快速打量此人,肩宽体高,身形魁梧,匆匆一瞥中只瞧见面相英朗,不像个商人,倒似武将。
待到前厅,叶明枝命人去泡了茶来,殷涔揭开茶盖,只见茶汤清透醇澈,闻之扑鼻,喝了一口,只觉得滋味甘美芬芳,由衷赞了一声,“好茶。”
叶明枝看向陈佶,陈佶小饮一口,道,“的确不错,但比起云南呈递的贡茶,还是略逊一筹。”
叶明枝爽朗一笑,说道,“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果然好品味,殿下所言极是,叶某这里最好的茶便是二位手中的品种了,这也只够得上是上等官茶,至于贡茶,历年来全部都交由京中,叶某这里可是一丝都不剩。”
殷涔勾了勾嘴角,“方才所见也看得出叶老板治下严明,不论治人,还是制茶,叶老板料想都是竭尽所能。”
叶明枝摆了摆手,“草民只是感恩茶盐司、知府、巡抚大人们的知遇之恩,能执掌这研茶坊一天,便将分内之事做好而已。”
殷涔再道,“近日我们沿途所见茶农采摘,和今日在研茶坊所见,都感觉秋茶的收获颇为丰盛,但方才任公公所言,历年来秋茶的鲜叶不过六十万斤,制备成官茶不过十万斤,不知道今年叶老板这边的统计,鲜叶到此时已经统计到多少?”
陈佶不动声色观察众人,只见邱露华垂首不语,任同欢朝叶明枝不经意瞥过一眼,但叶明枝完全置他人神色不顾,听了这问题,微微仰头掰着手指略微一算,回道,“御史大人,任公公所言倒也非假,历年的数目确是如此,此时几位大人见到的鲜叶采摘和等级,都只是最初的一级,十斤鲜叶经过剔除,真正可用于制茶的鲜叶便只剩六七斤,再用于制备成茶,官茶便只得出一两斤,剩余都只能算作粗茶。”
又道,“这还是诸如沧源县这些品相较好的产茶大县所产的茶叶,若是其他地区,鲜叶品相较次的,制备成茶的比例只会更低。”
殷涔再道,“筛选是后一步的事,我们如今只见到这第一步,便也只问这第一步。”
叶明枝爽快答道,“不瞒大人,今年秋季研茶坊所登记的云南各处鲜叶总计约八十万斤,其中昭阳府沧源县的鲜叶总计三十万斤。”
殷涔紧接道,“好!沧源县这三十万斤可是记录在案的,按叶老板的话,剔除折损,也将有二十五六万斤的鲜叶可用于制茶。”
叶明枝犹疑了下,也微微点了头。
殷涔再道,“我已命沧源县知县秦念衾明日也来此地,往后的日子秦知县将与我等一起,将这茶税一案查清。”
邱露华脱口而出,“大人,他只是区区一个知县,有我和任公公协助二位已经够了,秦知县在此也帮不到什么。”
殷涔微微一笑,“即便他真的帮不到什么,但他是上奏给皇上的人,因为他的一封折子,我和太子殿下赶了千里之路过来,于情于理,他能不在现场吗?”
又道,“方才讲到的沧源县三十万斤鲜叶,是叶老板在此登记的,而秦知县手中另有一本账册,今秋沧源县所上呈的鲜叶,每一笔每一斤,都由县衙做了登记记录,谁家,几日采摘,多少斤两,几日送呈研茶坊,清清楚楚,明日等秦知县过来,两本账册一合计,便能知道到底猫腻出在哪。”
一瞬间邱露华和任同欢脸色大惊,叶明枝却眼看地面不动声色,陈佶和殷涔盯着众人,还是叶明枝抬头开了口,面上也是微微一笑,说道,“也好,秦知县既然也做了记录,正好双方摊开来讲,若有什么误会,也可当面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