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营传令兵箭一般冲进皇城,刮起一阵如锋刀水雾旋风。
一路驰骋进了宫门,司礼监见了加急军情也不敢耽搁,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高仁进了广明殿,跟皇帝陈泽禀明西北有军情来报,陈泽此刻尚未入寝,也并未着皇室常服,而是一如既往的斜襟宽袍大袖,江南进贡最薄最滑的蝉翼丝,走动起来长袍大袖闻风起舞,一派仙风道骨,宛若即将羽化登天一般,身旁仍是近十年来居于深宫,不断给陈泽进献各种仙丹的道士方守敬。
陈泽斜卧在一张紫檀木罗汉榻上,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微闭着双眼轻点了下头,说道,“朕知道了。”
高仁试探问了句,“那镇北营传令兵如今还跪在殿外,皇上要做如何处置?”
又过了片刻,陈泽双目猛睁,严声说道,“叫祁言之来!叫内阁所有人即刻进英华殿!那个传令兵也带过去。”
高仁忙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陈泽又高声道,“把太子也一并叫过来,还有韩王!”
方守敬递上一颗红玉丹丸,奉上茶水,说道,“皇上日夜操劳,这些年竟也无人能分忧,外人不顾皇上的龙体安康,皇上自己可还是要顾着的呀。”
陈泽冷哼一声,服下丹丸,望向殿外不知处的墨黑深渊,语气寒凉如雨,“古来君臣若不是一心,则天下大乱,如今这君臣,朕倒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当面称朕为活神仙,背里却说朕昏庸误国,整日只知炼丹成仙。”
方守敬稍楞,问道,“谁如此大胆,竟敢诋毁当今天子?”
陈泽面无半分神色,冷冷道,“多了,朝中重臣,无一例外。”
不一会儿高仁进殿禀告说内阁和太子皆已至英华殿,陈泽下了榻,一旁小太监忙过来服侍着穿好便鞋外袍,陈泽走出殿外,一顶华贵软轿已候在殿外,陈泽上了轿,太监们抬着往英华殿议事阁方向走去。
英华殿内候着的五位内阁朝臣还带着夜里的雨水湿气,太子陈佶也在其间,却不见韩王陈仪。
陈泽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问道,“韩王还未到?”
正说着,殿外传来皇后秋忆人的声音,“仪儿刚感染风寒,来得迟了些,皇上莫怪。”
皇后带着陈仪一同进了英华殿,陈仪胖胖墩墩,一边用手背蹭着鼻子,见了太子哥哥立马往边上靠过去。
陈泽眉头紧锁,朝皇后严声说道,“内阁商议军机要事,皇后不必前来。”
秋忆人面上尴尬一瞬,随即恢复常色,道,“臣妾只是护送仪儿过来,即刻便回宫,皇上息怒。”说罢浅浅行了礼退出了殿外。
陈泽手指了指传令兵,那骑兵仍一身潮湿,问道,“西北军情如何?”
传令兵叩首跪地,道,“疏勒国大汗塔克忽伦已经一统天山南北,此次亲率大军进犯我西北边防实是有备而来,西北营统领副将纪苒失守关西,节节败退,纪将军已被敌军擒获,总统领颜将军带剩余军部退守西宁,若无援军,则关西七卫将尽失!”
众人大惊,陈泽转向身后怒问,“顾铖,西北军情你可知晓?为何军情紧急到如此地步才通传?!”
兵部尚书顾铖连慌起身跪叩,“陛下息怒,臣知晓,只是边关战况瞬息万变,前几日不曾听闻纪将军失守……”
话音未落,陈泽已然暴怒,“未曾听闻便可高枕无忧了是吗?我大宁南北两道铁骑防线,若不是当年,你们一干人等在朝堂当庭陈述林漠烟玩忽失职,令关西七卫一夜屠城,逼得朕将他撤职软禁在家,会有今日的不堪一击?!”
陈泽痛心疾首,“关西七卫!那是我大宁整个西面的盾啊!若无关西,整个关中便可长驱直入,等到他人铁骑踏破京城,你们一个个再捧着地上的脑袋跟朕说不曾听闻!”
众人皆惶恐伏地,唯祁言之冷静起身劝解道,“林漠烟将军当年失职造成的屠城惨案,并不比今日的军情更值得有借口推诿,陛下当年的处罚已经格外仁慈,只判了个家族流放,且念在他多年镇守边关有过功劳,让他自己软禁在家而已,要说今日西北的紧急战况,若不是当年被屠城狠伤了军民元气,也不至于到如今如此地步,要追究起来,根源还在林氏身上。”
梁洛书听到此言,气得须发皆抖,跪在地上就差老泪纵横,颤抖着说道,“林将军守了边关二十年太平,治下军纪严明,断不可能出现因为玩忽失职而一夜屠尽满城之事,当年惨案发生,你们不深究探查内里究竟有何诡异,反倒一口咬定就是林将军过错,轻易就夺了将军戎马一生打下的铁骑名声,你们……我倒想问问你们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