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留清白在人间。步怀珺心想,微微笑着仰着头闭上了眼,任凭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自己的眉间。
☆、第六十九章
待到小内侍出来,殷勤地将步怀珺与海岳二人引进皇帝寝宫的暖阁,刚刚掀开厚实的明黄色锦缎绣万字纹夹棉门帘,一股暖意融融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待到走进到处铺着厚厚绣毯的屋子里,步怀珺苍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面颊才微微有了一丝红晕。
现下的暖阁中除了正位上端坐的皇帝,下首的两张花梨木扶手椅中分别坐着面色黯淡的皇后与好容易才拭干眼泪的怡妃,而骆骓却仍然仿佛一棵冬日里依旧挺立的古松般,笔直地站在皇帝手边。见衣着单薄的步怀珺垂着头缓缓进了屋子,骆骓眉一蹙,眼神中掠过几丝痛楚。
待到眼前的女子与御医规规矩矩地请过了安,皇帝按捺住内心中的焦躁感,沉声问步怀珺道:“你说你有步彻当年被毒杀的证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话一出,步怀珺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跪下,将手中捧着的紫檀木匣子的盖子轻轻打开,露出里头放着的东西。怡妃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旧棉布寝衣上大块的紫色血迹,惊得倒抽了一口气,皇后也紧紧皱起了眉。
步怀珺小心翼翼地将那寝衣从匣子中捧出来,声音哀切地一字一句道:“启禀皇上,这是家父去世当日,一直穿在身上的寝衣。家父当年突然病倒,请了供职于太医院的胡太医来诊治,那位胡太医说家父突染肺疾,开了许多润肺的方子,然而不过三日,家父便咳血而死。当年臣女年岁尚小,并不懂得这些,只知道父亲忽然病逝,并未多做怀疑,只是父亲临去前口吐酱紫色鲜血的惨状,一直难以忘怀。或许是因着这个,臣女母女二人心下总有些不安,家父身亡后,这件染血的寝衣便被家母保存在匣子里,时时对着它流泪。而臣女在家母去世后回到京城,便将这寝衣一直供奉在家中祠堂之中聊作念想,然而一次与海岳大人叙了些闲话,无意之中却得知,家父身亡之时的症状,竟不是患了肺症,而是身中剧毒!”
年少女子清婉的声音娓娓道来,听在人耳中颇是一种享受,然而步怀珺吐露出的一字一句都令人触目惊心,在她不疾不徐的叙述之下,整座暖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上首的皇帝才开口问一旁一直垂首侍立的海岳,低声道:“海岳,她所说的可是真的?”
海岳上前一步,深深一揖之后才用坚定的语气缓声道:“回皇上,步姑娘所言确有其事。当年步大人过世之时的场面微臣并未曾亲眼见到,但是这件寝衣上的紫色血迹,微臣仔细研究过,其中的确是含有剧毒的。这毒十分难见,乃是生在南疆深山之中的一种毒草,微臣曾经仔细翻阅古医书,典籍中有记载,此物乃是深山之中的瘴气催化,机缘巧合才会形成,因此连南疆人都极少知道,中原更是一无所知。典籍之中更有记载,有人曾将这毒草晾晒干燥,之后磨成粉末,下在人的饮食之中,不过三日,被下毒之人便会吐血身亡。”
海岳的话十分铿锵有力,骆骓略微沉思了一下,回身对皇帝一抱拳,沉声道:“父皇,儿子府中的护卫今日误打误撞,救了那被追杀的祁王府侍妾,询问之后让她写了一份证据,儿子只略扫了一眼,隐约记得那侍妾说祁王府中藏着一个南疆出身的幕僚,此人姓苗,为人阴刻且极为擅长用毒,或许这人与当年的步大人,和如今的儿子和佑儿都脱不了干系!”
骆骓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叠薄薄的纸张呈给皇帝,皇帝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接过那叠纸张,一字一字仔细从头看到尾,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最终忍无可忍地猛地一拍手边的花梨木茶桌,茶桌上搁着的那架天青色哥窑鱼子纹茶盏应声跌落,直直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的祁王心情颇好,难得地赶在午时之前便回了王府,然而一进王府的外书房,就有个管事进来跪地战战兢兢地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祁王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勃然大怒道:“废物!居然有姬妾偷偷溜出王府这种事!你们为何不派人去追?!王妃呢?王妃在哪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她还哪里有脸面坐得住?如今不但是下人,连府中的妾室都管束不住,派人去将王妃叫到书房来!”
那管事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然而却不敢不应,只能一咬牙上前低声道:“殿下,王妃……王妃现下不在府中啊。王妃一早便坐了府中的马车,往定国将军府省亲去了,怕是要晚上才回来啊。”
祁王听了这话一怔,随即记起了王妃仿佛曾同自己说过今日回府看望父母之事,只是昨日不耐烦并没有仔细听。祁王胸中怒火更炽,刚想吩咐下人去定国将军府将王妃叫回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却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动静。
“怎么回事?”
坐在红木书案后的祁王一皱眉,然而下一刻就见一个平日里出门都带在身边的护卫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对祁王急切地道:“殿下,咱们王府外头来了许多的兵,已经将咱们王府团团围住了!这些兵士十分凶恶,无论咱们怎么询问都不肯吭声,只是现下王府中的各处门外都已经被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了!”
“什么?!”
祁王大惊失色,好容易才缓和了心神,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出院子,就见一身玄色武官衣裳,腰悬宝剑的厉戎身后带着数十名兵士,大踏步地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