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已经逐渐黑了下来,直到快到了宵禁的时候,外院才传来马车的声响和纷杂的说话声。从步宅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少女都带着兴奋的神情,一路嘻嘻哈哈地进了后院的正屋。
步怀珺正坐在东次间的软榻上用一杯热腾腾的牛乳,见二人进来微微一笑:“二位表妹回来了?”
明璎和明珞眼中都闪着光,身后跟着的丫头拿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在外头逛了不少地方。明璎在丫头的伺候下解了身上厚重的斗篷,对步怀珺笑道:“表姐,这京城真是热闹!街上到处都是茶楼饭庄,还有那么多绸缎铺子和首饰铺子,我和珞妹妹几乎看花了眼呢!”
明璎说着,从身后丫头的手里取了一个红色的锦盒,打开献宝似的送到步怀珺面前,笑着道:“这是我在一家首饰铺子里寻来的,表姐看看好不好看?”
步怀珺放下牛乳杯子低头看去,就见那锦盒中盛着一朵极为华贵的珠花,赤金打底,上头用金丝结着数十颗光滑圆润的珍珠,旁边是一只用累丝缠绕而成的金蝶,就连那金蝶的眼睛,都是用鲜红的玛瑙点缀而成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首饰铺子的掌柜说,这叫金蝶报喜,是现下京中闺秀之间最为流行的样式,我和璎姐姐就都买了,表姐你看,咱们戴起来,像不像京中人家的小姐?”
后头的明珞也上来,鬓边的珠花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衬着她颇有几分清丽的眉眼,倒也十分好看。步怀珺点点头笑道:“两位表妹都如花似玉,戴起来倒是比京中人家的小姐们还好看些,只是,京中人家闺中的姑娘,倒是万万没有出门在外头待到这么晚才回来的。”
步怀珺此言一出,明璎和明珞的脸色都变了变,明璎觑着步怀珺的面色,见人有些面沉似水,忙打圆场般笑道:“都怪我和珞妹妹,头一次进京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就多逛了一会儿,让表姐挂心了。不过,我看这京城的街上十分整肃,即便是晚些,路上也安定得很,断然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表姐可否有些多虑了?”
“表妹所言错了。”步怀珺挑起唇角,眼中却连一丝笑意也无,看着两个少女正色道:“我倒不是担心表妹们路上出了什么磕磕碰碰,而是这京中达官贵人众多,朝中百官少不得都在各处有宅子,更不用提那些侯府高门,随便出来一个人都不是寻常百姓惹得起的。这京中的规矩也大些,两位表妹若是不合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只怕到时候被人追究不得善了,连舅舅和外祖母的名声也要连累着一起丢了。”
见明璎和明珞的神情终于带了一丝惊惧,步怀珺微微笑了笑,低头漫不经心地道:“这京中因着冲撞贵人,乃至惹人嘲笑甚至毁了婚事的闺秀可不是一位两位了,两位表妹可要当心,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追悔莫及。”
眼见着两人终于花容失色,步怀珺摇摇头,这时守在外头的一个仆妇却急急地进来,对步怀珺一屈膝,道:“小姐,外头福伯有急事求见!”
“福伯?都这时候了有什么事?”步怀珺有些纳闷,那仆妇见自家小姐追问,却咬着唇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福伯神色间很有些着急,说前院有要事,请小姐速速见他。”
步怀珺沉吟了片刻,转头对原地呆立着的明璎和明珞笑道:“两位表妹想来今儿逛得也累了,不如早些回房歇歇罢。”明璎和明珞正求之不得,见步怀珺说了这话,忙上前行了个礼便带着自己的丫头退了出去。
见屋子里总算清净下来,步怀珺对那仆妇点点头:“请福伯进来吧。”
不过片刻,穿着一身蓝布棉袍,头上戴着帽子的福伯便急匆匆进来,对步怀珺一躬身:“小姐,外头出事了,翊王殿下现下带着人到了咱们宅子门口,说有要事,要带小姐一同前去岷王府。”
“去岷王府?”步怀珺更是疑惑,身旁的丫头们也面面相觑,落槿想了想问道:“福伯,翊王殿下可说了是什么事?”
福伯摇摇头,也一脸困惑地道:“翊王殿下是乘马车来的,带了足足二十几个护卫,老朽见那些护卫大人面色都十分严肃,想来可能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因此才这样着急地求见小姐。”
“小姐……还要不要重新更衣梳妆?”萱草有些迟疑,上前小心地对步怀珺道,步怀珺皱皱眉,低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对丫头们道:“不必再梳妆了,萱草,把那件厚实的斗篷拿来,我即刻出去!”
“是!”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好的预感,萱草忙回房拿了那件银狐毛领的斗篷,同落槿一起服侍步怀珺穿上,外头福伯早就安排好了打着灯笼的仆妇,几个人簇拥着步怀珺,急匆匆地往前院去了。
☆、第六十三章
这是步怀珺第二次登上翊王府的马车,然而宵禁的梆子声已经响过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因着车门和车窗上的帘子都已经换成了厚实的夹棉车帘,完完全全地阻挡了从外头偶然透进来的光线,步怀珺并肩同骆骓坐在一起,黑暗中却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听见对方沉重而焦急的急促呼吸声。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却也被骆骓紧紧地握在手里,步怀珺敏锐地感受到,骆骓一向沉重厚实的手掌竟然有些微微发抖。步怀珺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将骆骓的手指更深地拢进自己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