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都是父母双亡,你听起来倒是比我还倒霉些。步怀珺浑浑噩噩地想,想要张口劝慰几句,可喉咙嘶哑干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步怀珺皱了皱眉,数次尝试说话却都发不出声,一着急干脆使劲睁开了眼。
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自家深夜里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自己身下也并不是那张熟悉的沙发,而是一张四角立柱的红木大床,头顶的床架子上挂着洒金的罗帐。
这是什么鬼?饶是步怀珺这样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性子,一时也目瞪口呆。
以为是醉得脑子糊涂了,步怀珺使劲闭上眼再睁开,眼前的画面却没有丝毫变化。步怀珺一刹那惊骇得全身的血都凉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把拉开了那掩着的罗帐。
大床外头是一间看起来极为宽敞的屋子,还算明亮的阳光透过糊着厚厚窗纸的窗子。屋子里虽然安静,却有四五个身着罗衫湘裙的女子在不作声地忙活,因着被步怀珺拉开帐子的声音唬了一跳,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啪”地一声传来,一个浅碧色衫子的女子手中捧着的药碗直直跌落在地,几步奔到步怀珺面前,扑通跪在床前的脚踏上伏在床边哭喊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步怀珺被那句“小姐”炸了个头昏脑涨,还没反应过来,那女子不由分说回头又喊道:“快去告诉老太太和夫人们,小姐醒了!”那几个女子慌忙应着便去了,凌乱细碎的脚步声一忽儿就传遍了外间和院子。
伏在床前那女子仍哀哀哭着,口中喃喃:“小姐,您可算醒了,老爷夫人已经去了,若是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奴婢可怎生是好啊?”
许是说到这想起了什么,那女子直起身来,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趁着这个机会步怀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面容俏丽肌肤白嫩,只是眉眼看着有些熟悉,步怀珺想了想,发现面前这少女竟同小微有几分相似。
“…小微?”步怀珺试探着唤了一声,那少女闻言顿时止住了哭泣,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糟糕,步怀珺内心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少女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嚷道:“小姐,奴婢是打小伺候您的萱草啊,您怎么糊涂了?定然是那日吞了朱砂的缘故!”
吞了朱砂?步怀珺头痛欲裂。
只听那少女又道:“小姐您的气性怎么那么大,当日大夫人将您叫入房中说了几句,您回来倒是未说什么,可回头便趁着夜里无人,吞了梳妆匣子里的朱砂!”
闭着眼睛倚在床头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步怀珺才在混沌的脑海中抓住了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正是步怀珺酒醉时在耳畔哭诉的那个女子,可巧的是名字竟然同步怀珺一模一样。
我好心想要劝你,你竟然把我拽到你身上,这样做人有些不地道了吧。步怀珺无奈地想,还未来得及回忆起更多细节,门外忽然一阵喧闹,片刻后便见五六个丫头簇拥着一位满头银丝,拄着紫檀木拐杖的老太太进了屋子,老太太身后还跟着两个衣饰华丽的妇人。
“珺儿啊,你这是要外祖母的命啊……”那老太太一进屋便坐到床边,竟一把将步怀珺搂进了怀里大哭起来,步怀珺一时间被这林黛玉初见贾母般的经典戏码震住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应变能力也暂时失灵。
好在那老太太并不在意步怀珺是否发表意见,自顾自地边哭边道:“我苦命的阿筝已经去了,若连珺儿你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这老太太,死后还有什么脸面见我的阿筝啊……”
见老太太哭得厉害,身后两个妇人中看起来年轻一些的那个上来几步,一面用绢帕拭着一丝泪意都不见的眼睛,一面柔声劝慰道:“老太太不要太过伤心了,您看珺儿不是好好的,赶紧叫郎中再来看一看,开些药让丫头们早些去煎。”
另一位妇人眼见被平日里惯会卖乖的妯娌抢了先,再不情不愿也不得不上来低声劝了那老太太几句,又忍不住转头向步怀珺道:“珺儿也是不懂事,我不过是同你讲了几句道理,怎能负气做出这种事?害得老太太这几日因着你茶饭不思,若是也急得病了,岂不是珺儿你不知孝悌?”
……怎么我才刚睁眼,就急着给我扣这么大的锅?
作者有话要说: 步怀珺:……没经过我同意就让我穿过来就算了,居然来了还要背锅?!!
☆、第二章
步怀珺被这几句话说得满头雾水,刚想从一片浆糊似的记忆里找寻这妇人所说究竟是何事,脑海里却闪电般掠过几个片段——
“……什么?去京城?胡闹!我同你说实话,咱们这家里虽看着光鲜,可都是你舅舅做生意一点一滴赚出来的,哪里能拿出大把银子让你去京城糟践?”
“你表哥、表弟如今都大了,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要知道,家里养着你已经不是易事,你若是明理,便安安静静待到出了孝期,找个有些家底的人家嫁了才是正经!”
颇为刻薄的话配上尖酸的语气,让步怀珺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动,她突然很想叹气。看来,那个曾在她耳边幽幽哭泣的女子,便是听了这些话,才失魂落魄地吞了那一包朱砂罢。
原来,搂着自己的这位老太太是步怀珺的外祖母徐氏,徐氏口中的“阿筝”,便是徐氏唯一的嫡女,步怀珺的母亲。至于那两位妇人,则是步怀珺的大舅母和二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