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被请到了宫中,对接见他的人是王后而不是王,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在他的心目中,王后一直如女神般的存在。他一向认为,女人跟战场、政治都是扯不上关系的,但例外的却是眼前这位仪态端庄的王后。她跟越国的政治有着扯不开的联系。
不仅如此,最让人惊叹的是王对王后的顺从。范蠡曾经遍访天下名士,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像越王那般心思深沉。从来没有哪个人——甚至包括曾经身仕两朝的老臣,没有哪个人能说得准王的脾气。但王后却是唯一一个令王俯首帖耳的人,而且她以一个女人的智慧,与朝中大臣们的女眷关系密切,自然大臣们与王的关系也不错。
今天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王后的脸上虽然涂了脂粉,但却掩盖不住脸上的憔悴。
是因为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吗?王并不是个爱好美色的人,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范蠡的心头多了一抹淡淡的叹息,繁衍生息还是人的本性,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那些女子,总也得为自己是身后事打算。这些日子王无心朝政,也仅仅只是为了子嗣吧?
但顾此失彼,王后自然就被冷落。就算心胸再怎么宽广的女人,恐怕也会心生不满吧?
那么王后呢?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面对新人的时候,也会像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样,争风吃醋吗?
“下个月,王要北上朝见天子。”王后的态度还如那般云淡风轻,“所以我想问问大夫,应该派哪些人随王一同前去?”
这些话让范蠡吃了一惊,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只是恭敬地回道,“这么说起来,王真的不打算防范吴国可能的偷袭吗?”
王后皱紧了眉头,她太了解范蠡了,他一向十分谨慎,没有影子的事情,自然不会说。但这一次……她抬头望着范蠡,“你真的确定吗?可到现在为止,边境没有任何情报,一切看起来往常一样。只不过是走失了一个吴国的来使……”
“但那个人的身份却成谜。”范蠡抬起了头,目光与王后相遇,“两国使者,自然都是登记造册的,而且查访起来应该很简单。可那个人的身份是伪造的,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只怕我们也未必能揭穿他。”
两个人都沉默着,雅鱼虽然时刻在提醒着自己,怎么说自己都要顾全大局。但她实在太过悲伤了,因为北上朝见天子,王居然没有要带她同去的打算。
范蠡欲言又止,态度还是那么的温顺:“那么,王后打算安排谁一起前去?您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王后的心事被说中了,她点了下头,“我已经给大将军夫人写了一封信,她会明白我的心意……”
还有些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只是很自然地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看不出王的心思。
范蠡是她亲自举荐给王的,当年的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但她却一眼就看出了他精明的头脑,还有那份过人的眼光。
“听说,最近外面有了一些关于王的议论是吗?”雅鱼的心底多了一抹浓浓的悲伤。照理说,这话是不应该由她这位王后说出口的,可今天明明应该是让大臣朝见的日子,王居然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自然没能见到任何人。
范蠡沉思了一会儿才应对道:“外面……眼下倒还没有过什么议论,毕竟王自从继承王位之后,一直都勤勤恳恳。只是自从几位新人入宫之后,倒是有人替王后抱不平,毕竟在百姓们的心目中,王后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
可王也这么想吗?雅鱼轻叹,在这深宫之中,哪里还有个能让自己开口说真心话的人?更何况,昨天晚上乐娇提到的那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更让她的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王后?”见王后有些走神,范蠡小声地唤了一声王后,“您在想什么?”
王后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但看在范蠡的眼中,那笑容显得是那么的不自然,她绝对不是个天真的人,尤其面对军国大事。她眨了几下眼睛,轻描淡写道,“那么范大夫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王后应该看到过文大夫给王的上书。”范蠡是个小心的人,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则上书虽然言辞犀利,但他担心的事情,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事实。夫差其人,性子完全承继自其父,勇猛有余而历练不足,他的身边却有一位能谋大事的伍子胥……”
王后皱了皱眉头,各国的历史,尤其是老对手吴国的历史,她自然早就烂熟于心,对于伍子胥这个人,她是敬佩有加的,毕竟忍辱负重之后还能一举替父兄报仇,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想用这样的历史来说服王,根本是不可能的,王并没有将夫差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夫差只不过徒有一番抱负,却没有任何智慧可言。
王后朝着范蠡点了点头,“我们也得未雨绸缪,所以之前大夫提到的计划,是时候可以开始执行了。需要我为大家做点什么吗?”
“我们也在努力地去做这件事情。”范蠡点了点头,那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但眼下却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勾践是独自一人踱到了王后的宫门前,隔着大开的门,他自然看到了范蠡,这让他皱紧了眉头——对于王后,他一向是信任有加的,所以才会留范蠡在朝中为官。
但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是嫉妒范蠡的年轻吗?他摸了一下脸上的胡须,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若不是手中的权势,只怕没有哪个女人肯对自己卑躬屈膝吧?
不远处的乐娇自然看到了王,她原本打算上前,却见勾践背着手,又迈着方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