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帮你冷敷。”他用保鲜袋把冰块包起来,在她面前蹲下来,脱掉她的袜子,把冰块覆在她的脚踝上。她终于受不了了,拦住他的手,急道:“顾希城,你到底还打不打算回西班牙?现在已经六点过了!”“现在回去肯定来不及了。”他回答得毫不在意,“明天吧,商务舱可以免费延误一天。“她已经彻底哑然。他出去让出租车司机先离开,然后回来继续帮她冷敷。过了几分钟,他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她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长久不说话,她觉得忍耐度已经快到极限了:“顾希城,你当初那么坚定地要结婚,怎么不到一年就离了?还是说,又想报复我?”“不是的。”“那你想看我过得很不好?如果你不出现,我没有一点不好!”“不是的。”“那肯定还有什么目的。”“不是的。”“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站在水池旁,声音不甚清晰地传过来:“你只管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不用介意我在想什么。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你也伤害不了了。”她眼眶发红地看着他,“只有我在意的人,才能伤害我。”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拧上水龙头,平静地轻笑了一声:“那自然再好不过。”她把客房留给他住,然后在家里背新电影的剧本,一副拒绝打扰的样子。他也很安静,待在客房里看图纸,直到晚上十点过才出去。她的新家坐落在城市郊区,夏季的繁枝茂叶划破深蓝的天,盘绕在房顶上。客厅的墙壁是浅金色的,像是吸收了水晶吊灯的光。她坐在同色系的沙发上,身上穿着柔软质地的淡绿长裙,手里却端着一杯深红浓郁的酒。她脸颊发红,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哽咽地说道:“郭主任,我没醉,我在这家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杨曼杀人的秘密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但四年前那孩子的事你还记得么,这事儿,我提起来就心痛啊。”她的眉头紧绞,眼神看上去很悲痛,还用拿着剧本的手捶了捶胸口。到这里她好像忘词了,又看了看剧本,本想继续背下去,却看见了站在楼梯间的顾希城。她有些尴尬地放下剧本:“你下来做什么?”“饿了,想吃点东西。”“冰箱里有食材,给我也做点。”她不客气地命令道。“好。”见他走进厨房,她继续拿着剧本练习,但一直不在状态。总是会想起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事。容芬终于靠《巴塞罗那的时廊》赢得了七项大奖,其中包括最佳女主角、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而她的前夫,关和,耗尽心血去拍的电影只拿了一个最佳音乐奖,被她打击得溃不成军。颁奖典礼结束后,她在后台看见了这对冤家,看见关和像被主人扔掉的小狗一样低垂着头,说:“我只是想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这样才不会被别人非议。但事实说明,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赢了。”容芬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他刚走了几步,她又气不过,愤怒地说道:“关和,你现在真是有脸说这种话,是你劈腿在先,还把话说得这么动听。现在来说好听话,只是因为想重新从我这里捞到好处吧。”“我从来没有劈过腿!是你听信流言,听信媒体,仅凭一张合照就相信了别人的话!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哈哈,那你退出娱乐圈啊,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我就相信你。”当时申雅莉也和容芬一样,觉得关和是个演技极好的男人,因为容芬转身刚走,他就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可惜他这样子容芬没有看到。可就在一个小时之前,申雅莉收到了容芬的短信:“关和退出演艺圈了。”然后她上网搜了关和的消息,他居然真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说因为私人因素,要转行做投资,所以正式退出演艺圈,再不涉足。不知道现在容芬和关和是什么状态,但这消息对申雅莉刺激不小。容芬并不是美女,年纪也比关和大很多,虽然会为爱情伤神,却从来不会让感情生活影响事业,而且报复心也很强。不管她自己是否想要,现在已经有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局等着她。而自己呢?厨房中现在还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第二天开始,那里又会空无一人。她其实并不奢求会有一个人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只是想要爱人平淡地爱着自己,不做伤害自己的事——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降低要求的底线,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上天已经给了她这么多好处,不可能再圆满她的爱情。既然如此,那就不想太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她走上楼梯,低声唤道:“顾希城。”“嗯?”“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好。”厨房的噪音消失了,她在黑暗中走进自己的卧室,听见走廊里传来他的脚步声,心脏咚咚乱跳起来,手心也因燥热而渗出薄汗。“怎么不开灯?”他走过来,试着摸索想去找电灯开关。她却按住他的手,关上房门:“别。”“为什……”话没说完,他已经被她推到墙上,狠狠地吻了上去。他吓了一跳,手指都紧绷了起来,晃晃脑袋推开她的肩:“雅莉,你在做什么……”她没说话,只是抓住他的手,顺势伸入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继续不顾他抗拒地亲吻他。他的呼吸逐渐粗重,却被逼得无路可退,仅剩的一丝理智,也在她舌尖探入口中时灰飞烟灭……一夜过去。初夏的清晨依然凉意袭人。唤醒顾希城的不是前一夜画面的记忆,而是在盲目黑暗中身体的愉悦记忆。他朦胧地睁开眼睛,觉得全身像是有电流的余韵在皮肤下蹿过。然后,他看见依偎在自己怀里睡得酣甜的小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用力闭紧眼睛,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闭上眼静静等待狂乱的心跳缓解。想要重重地抱紧她,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只能看着天花板幸福地微笑,像是个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小孩子。他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在她脸颊留下无数个细吻,最后再深深地吻住她的后。她在朦胧的睡意中也回抱着他,有些迟钝地回应着他的吻,哼哼了两声,低声喊着:“老公,让我再睡一会儿……”这两个字“老公”,让他渐渐停下了所有动作。夜晚的激情固然诱人,掩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却抵挡不住阳光直射。他往四下看了看,发现了桌子上相框里的照片。终于,他恍然大悟。难怪她这几个月对什么都不在意,难怪她会回他的邮件,如此平和地和他聊近况,难怪前一夜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原谅”他,允许他对她为所欲为——那是因为,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了。照片上的她和李展松笑得像是两个孩子。李展松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草坪里,把她横抱在臂弯。她雪白的婚纱顺势落下来,长长地拖在地上。第二十二座城(2)他的目光无法从那张照片上挪开。远处房屋装传出修机械的声音,它混着清晨鸟的啼鸣,汽车飕飕开过的噪音,像是涨潮海洋的涛声。她家里种植了很多花朵,春季的已经陆续凋零,风信子却排成长长的列队,在羊齿植物的烘托下,怒放在阳台上。只是这一刻,清冽的空气也变得紧张。在都市中无法欣赏到的美景亦同样无法带来任何浪漫之感。他闭上眼睛,只觉得头痛顺着太阳穴一直蔓延到眼皮下,怀中轻巧柔弱的人也变得特别沉重。阳台上一阵风拂过,吹散了些许风信子的花瓣。她像是能感受到那一丝凉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颗脑袋都钻入他的颈窝,扬了扬嘴角,还哼笑了两声。他绷直了身体,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黑色的碎发在枕头上散开。他想起了刚到西班牙的第一个年头。那时是如此放纵,不管和多少女人发生关系,都只是觉得空虚而已。可是现在,现在抱着她,却觉得像是刚从一场灾难中结束,浑身上下都在微微作痛。不知等了多久,她才醒过来。她沙哑的声音发出哼哼声,扁着嘴一副完全睁不开眼睛的懒散样子:“几点了啊……”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二十。”“噢……那可以起来了。”她还没坐起来,他已抢先她坐了起来。她饱满的嘴唇动了动,也裹着被子慢腾腾地坐起来。卷发经过一夜折腾后变得更加蓬松,这令她的脸蛋比平时小巧清纯,同时也散发着含蓄的性感气息。他静默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变化的细节。她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歪着脑袋看着他,倦意的眼睛一直眯着:“你好像醒得挺早?”“嗯。”“好吧,晚一点我要去赶通告,不能陪你去机场了。我让司机送你?““不用,我自己去。”“也好。”她点点头,揉着眼睛,往四下探看,“嗯……我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