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郑里正出去说了,村民们除了欢呼,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庆村两百多户人家,那些银子扣除要打点县衙的,每家分下来也能分到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像乡下这种地方,过得俭省些,粮食吃自家的,一年也就花个二两银子,还是白捡来的银子!至于把山头上的荆棘给清理了,村里这么多人,一人上去薅一把也就收拾干净了,那根本不叫事儿!所以当招儿从外面回来,就听见薛家人兴高采烈地说着明儿和大伙儿一起去清山的事情。尤其是大房两口子格外高兴,薛俊才在学里又要花钱了,可找老两口却要不来银子。赵家那边给的聘金倒是现成的钱,可惜薛翠娥鸡贼,把自己的聘礼看得死死的。为了这事,这几天大房和正房那边没少起摩擦。还吵了一架,薛翠娥还放了话,若是老两口敢把自己聘礼贴大房,她就去外面逢人就说,当哥嫂的贪妹子的聘礼钱,这事才算是打住。想银子的时候,有银子送上门来,不怪大房两口子高兴啊。三房周氏的脸又阴了,四房倒还好,根本没搀和。不过这次没等薛老爷子说话,周氏就很利索地表明态度了,自家男人日里种地太累,清山的活儿就不搀和了。三房不搀和,四房也不搀和,二房不用说,那不就只剩大房了!薛老爷子很欣慰,大房两口子也高兴。高兴完扭头一想,三房四房车马放明不搀和,到时候找谁来干活儿?村里可是有规定,一家最少要出两个人。薛老爷子也有些犯愁,但大方向还没错,发话说谁得银子谁干。大房两口子得了许诺,回去却互相埋怨,说对方显露得太早,就应该含含糊糊先干了,等分银子的时候再说。且不说这边,次日余庆村就进入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各家各户,男人妇人老的少的齐上阵,都扛着撅头、铁锹之类的农具上山了。连那些七八岁的小毛蛋子们,也个个手拿一把挖野菜的小锄头,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帮忙。清山的郑里正家门前那面铜锣又被敲响了,不同于之前郑里正的志得意满,这次他明显憔悴了许多。这次也不是他主导,而是换成了薛族长。正房前的台阶上,摆了几把椅子,在座的无一不是村里德高望重之人。只有薛族长站着,一手端着旱烟,面容严肃地对下面密密麻麻的村民们说话。“之前的事咱就不提了,人谁还没有个错,老郑头是想给大伙儿办事,这事我来作证,不存在什么贪了银子,不分给大伙儿的事。瞧瞧他这几天急的,之前我来找他,病几天都没下炕了。”顿时,数不清的眼睛齐刷刷的都看向坐在上头的郑里正,目光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大多都是怜悯和唏嘘。可这怜悯和唏嘘放在郑里正头上,那就有点让他不是滋味了。只是他又怨不上谁,怨谁呢?薛族长的话确实让村民们的怨气消了,就算对方真有什么心思,也是他自己不小心谨慎,被贵人耍了,如今又被老对头嘲。“别的咱就不说了,让大伙儿白费功夫谁也不乐意,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光埋怨是没有用的。如今有这么个事儿摆在面前,有人想买下这山头,到底卖还是不卖?如果卖,价钱肯定不如那劳什子贵人出的高,但大伙儿心里也有数,那破山不值那么些钱。所以这件事就告诉我们大伙儿,不要贪那些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天上哪就那么容易有银子掉下来,老老实实以劳为本才是硬道理。”“族长说得对,如果咱们不贪那些钱,也不至于让那贵人给耍了。”“还是贪心喽。”这一句句话,明明是感叹是唏嘘,却也像是给郑里正感叹唏嘘的,明明没嘲讽他,却宛如对他说一般。真是精明了一辈子,临到老马前失蹄,在老对头面前露了短,还要示众似的被村民们议论长短。就在郑里正径自感叹之时,场上已经有村民问到底是谁想买了,出多少银子。薛族长面露一丝微笑,先抬手按了按,等村民们静下后,才道:“这人我们大伙儿都认识,是咱们自己人。也不会像那外头人坑咱们一样,毕竟乡里乡亲,知根知底。”“那族长您倒是说说,到底是谁啊?”“是啊,谁这么大手笔出钱买下这地方?”薛族长这才说道:“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他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这山头。”下面顿时一片惊哗声。“连兴家二房的狗子?”“那小子不是进学里读书去了?”“他买那地作甚?”薛族长又抬手按了按,才道:“这样吧,我这老家伙也说不清,让狗子本人来跟大伙儿说。”随着他的说话声,从旁边走上来一名少年,正是薛家二房的狗子。不过这狗子和之前的狗子似乎不一样了,以前薛狗子很多村民都见过,那孩子叫咋说,长相倒也不差,就是不爱说话,走在村里蔫了吧唧的,就像那村里到处出没的乡下土狗。如今吧不一样了,腰杆挺直了,气派也不一样了。反正村民们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怎么会描述,感觉就像是从土狗,变成了那猎户们专门养来打猎的猎狗。那精神抖擞的,那浑身的气质和气派,一看就和村里的人不一样。这去镇上读书了,人也脱胎换骨了!当然也有人忆起之前薛连兴家那场比试,那时这薛狗子就展露了不同寻常,寻常人可不会让两位秀才老爷夸。只是那会儿到底不关系己身,如今事关自己,看着那站在一众人面前的丝毫不露怯色的薛庭儴,都觉得格外亲切。薛庭儴站定后,先向薛族长等一众乡老行了礼,赢来几个老头子俱是捏着胡子直点头,方转身面对着下面村民们。“各位乡亲各位长辈们好,小子在这里有礼了。”他作揖为礼,直起腰后,方有些腼腆地笑了下:“其实堂爷让我来说,我也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那山头大家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荒在那里有些可惜。刚好我有两位同窗,家里是做买卖的。就由我牵头,拉着他们入伙儿买下来,不能种粮就种菜,或者养养鸡鸭什么的,种点儿果树啥的,总不至于亏了本钱。”顿了下,他又道:“当然,若是村里有其他安置,就当这话小子没说过,一切都以村里的利益为先。”说完,他就退到一旁了,薛族长又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这次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一个两个人就做主了。大家说咋办就咋办,让我来说庭儴这孩子也是为大伙儿排忧解难,就算拉同窗做生意,在哪儿做不是做,非要跑到咱这村里来,前面那上水村,再往前说还有牛角岭,都比咱村离镇上近,人家会选了咱们这儿来,也是托了庭儴的面。”下面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和交头接耳。半晌,有人冒了一句:“若不,就卖了算了。没有五百两,一百两也是好的,大家多少总能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