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间里没有找到止血的药,但翻出了一捆绷带。
他很轻,极瘦,我好像抱着一具生命微弱的骷髅,他也许随时都会离开这个沉重的躯壳。
很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看见我还在时很是惊讶,“你还没走?”他嘴唇张合,声音虚弱。
我倒来一杯水,递到他唇边,他喝了几口,我又拿起那包吐司,他摇头,我强硬地塞在他嘴里,让他就着水吃下去,他还是摇头,“留给你吃。”
“就这一点东西了,我不能出去,这里暂时还算安全,闫海生的人在找我,他不会放过我的。”他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有种并不关心命运的漠然。
“饿两天不会死人,反正有水。”我冷声道,将吐司撕成一小块送到他嘴边,“我最长的时候饿过七天,照样活着。”
因为我不小心打了养父母的儿子,养父觉得我性格叛逆,于是决定惩罚我。
睿延笑笑,终于张嘴将东西吃了进去,只是才吃几口,便不再张嘴了。
“饱了。”他摇头拒绝道。
我没再塞给他,又给他喂了点水,他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要直起身去拿他的画笔。
阴暗的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这样诡丽艳绝的一幅画,这样狼狈可怜的一个人。
我终于发现他正在画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具躺在水下的白骨,阴森可怖,但又有一种别样的华丽整洁的美感。
他侧头看我,仔细观察着我的容貌,然后转过头在画布上着色。
“我爸爸欠了闫海生钱,一大笔钱,他卖老婆也还不了,便要卖儿子,闫海生是个变态,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他忽然停下笔,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了几声,嘲道,“我故意让黎总的人知道我的血型的,他是个好人,咳咳,尤其是对比闫海生来说。。。。。。咳咳。。。。。。那晚什么也没发生,你不用担心,黎总平时洁身自好,在外面很注意的,他瞧不上我们这种人。”
他露出一个讽笑,不知是对谁,是黎奉、我还是他自己,我不得而知。
我坐在旁边的床沿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哪怕此刻有人告诉我从头到尾黎奉根本没有出轨,我好像也不会感到丝毫惊讶。
我的人生好像正在遭受某只看不见的手的愚弄,命运不喜欢看我平静顺遂,定要搅得我的生活痛苦不堪、狼狈淋漓才肯罢休。
可他和黎奉之间若是清白的,那我从半年前开始陆续收到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又是怎么回事?
我找人比对过,没有合成和篡改的痕迹,不可能是假的。
我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
可惜睿延并没有提到这个。
“我从他的钱包里看到过你的照片,我很早就知道你,毕竟你也算是学校里的名人,”他轻声道,“我偶尔会故意经过你们学院,看到你带着电脑去给学生上课,我也想和白清一样叫你誉老师,但我不是你的学生。”
“闫海生不只想要黎总的那块地,黎总的东西他都想要,全部,我在他的宅子里见到过白清和白凤棠,他们接近你和黎总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我却觉出了无端的讽刺。
想也知道,哪个年轻优秀、前途光明的男学生会同自己的老师搞婚外情,更何况他还有那样的家世,也是我脑子一时发昏,才会觉得对方没有问题。
前一晚的自取其辱也是,不过是黎奉稍微解释,我便自乱阵脚,觉得自己的选择绝不会错。
明明已经错了,偏要逞强,更是错得离谱。
我嘲道,“半年前,我忽然收到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关于黎奉出轨的。”
对象不止一个,内容露骨大胆,那人发了很多对我极尽嘲讽和炫耀的东西。
黎奉当时正在出差,我在电话里试探了几句,我不太适合干这种事情,黎奉当时正在为一个项目心烦,觉得我的说法很无聊,笑着说我想多了。
现在想来,无论是让一个原本清白的人自证清白和让一个有罪的人证明自己无辜,确实都挺好笑。
睿延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和黎奉已结婚这么多年,年轻时还好,会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每个纪念日和生日如何度过,到如今早已没什么激情了,一起生活看起来更像是彼此凑合着过日子。
嫌隙早已产生,只需要一点怀疑的火苗,煽一点风,让它越来越大,便足够了。
他工作繁忙,满世界飞来飞去,马不停蹄,我们俩时常几个月也难见面一次。
我的情绪像是无病呻吟的矫情,况且我已经不年轻了,如那些发照片给我的人所说,年轻漂亮的人才会有任性肆意的权利,像我这种人,得慢慢学会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