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戏剧性的发展令他始料未及,全班皆黑我独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在全班的焦点聚集到自己发光的位置上之前,他反射性地把手伸进抽屉,摸到锁屏键,摁下去。世界于是重新归于宁静。
周围的女生在开头的几声不明状况的尖叫之后也加入了狂欢的队伍,他眨了眨被闪得有点酸涩的眼,借着外面一点点模糊的光往后看。
刘彦的位置也在亮着,傅忆微找到一丝心理安慰,笑骂了句傻x。
可等彻底关上手机,失去光亮之后,嘲笑别人的心情又变成了自己内心细微的惶恐。黑暗的环境对他来说算是一种考验,好在这会儿班里人多,那股子侵入骨髓的恐惧感无处可钻,暂时还没有完全俘获他。
整栋楼都在尖叫,后排的男生有一大半都溜出去看热闹去了,借着外面模糊的光亮,傅忆微看到他的同桌还在正襟危坐。他想起自己刚才也没听到周晏辰的动静,从始至终都很冷静。有灯的时候就念书,没灯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吵不闹。
真不愧是学霸,这种时候还能坐得住。
傅忆微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又百无聊赖地敲起桌子来。
班长在努力维持班级秩序,大力地拍着桌子喊“同学们安静一下!”但在这种谁都看不清谁面对面都认不出是哪张脸的情况下,一些小动作小心思就开始活络了,该激动的还是在激动,想捣乱的更加大声,没人去管他的警告。
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管不住这群脱缰的野马,只好去办公室找老师。
最初被黑暗笼罩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时候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只不过手指还有点发抖,大概是视觉被剥夺的应激反应,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傅忆微在用敲桌子的动作掩饰。
但时间一长就有点受不了。
“啧,”他焦躁地开始自言自语,手指敲击地速度也加快了,“怎么突然就停电了?”
黑暗中的一切都看不分明,其他感官的感知度被放大成平时的几倍,小姑娘的窃窃私语,门外男生的高谈阔论,桌椅的碰撞声,还有某些学霸在这种时刻还坚持不懈的读书声……所有的声音都不加修饰地灌进他耳朵里,在头脑中酝酿着一场风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正当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敲击桌面的手突然一顿,感觉到有另一只手覆了上来,温度偏低,将他不自觉发抖的手紧紧握住,耳边同时传来周晏辰的声音:“微微别怕。”
他攥得很紧,傅忆微象征性地挣脱几下,没抽出来,也就随他去了。
“谁怕了?”傅忆微口是心非地问,“明明是你拉着我。”
周晏辰似乎是笑了,捏了捏他的小指,附和地说:“嗯,是我怕了,这里这么黑,要微微把手借给我才好。”
傅忆微很没有办法地“哎呀”了一声,大方地张开手:“那就随你吧。”
说完还把凳子往里挪了点,真的像是迫不得已才来保护的姿态。只有他自己知道满满当当的安全感有多让人心安。
周晏辰把他的右手拉到下面,另一只手也握上来,两只手一起将他的手包裹住。傅忆微对此没有异议。
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不管一个人的时候有多随便,在人前永远都高洁傲岸得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鞋和面子,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因此常干出那种诸如冰天雪地只穿一件打底t恤和羊毛衫,露着半截脚踝就敢来上学,和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单独走夜路之类的事儿。表面上是光鲜亮丽了,内里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周晏辰的主动示好和服软算是很巧妙地搔到了他的痒处,避开表面问题直击要害,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去做,不给他假惺惺拒绝的机会。傅忆微偏偏就吃这一套。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一点,心里那点压力也因为相握的手而消散,他彻底放松下来,乐不可支地瞧着旁边人的哄闹。
刘彦就在这时候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走到他身边,本来还想吓他一跳,可没想到还没出声就被转头看过来的傅忆微给逮了个正着,只好陪着笑糊弄过去:“你怎么反应这么快?”
傅忆微笑而不语。
“班长还没回来,我看这电好像来不了了,”刘彦索性坐到他后面,戳戳他的肩膀,说,“要不我们直接走吧?”
“班主任还没来呢,急什么,”傅忆微靠过去,毫不在意地说,“万一再跟上次似的,我们前脚出校门后脚就来电怎么办?”
“妈的你可别提上次了,”刘彦拍了他一下,“那回咱们是还没出去校门就来电了,整栋教学楼都亮了,很多人出去之后又开始往回走,智障一样,吓得我拔腿就跑。结果刚到我家那边的路口就碰见班主任了,一回头他还冲我笑,卧槽那场面,你都不知道有多惊悚,我魂都快吓飞了!”
这事儿出的第二天刘彦就跟他们讲过一遍了,据说当时班主任后面还坐着师母,两人一齐微笑着从他旁边掠过,隔老远还能听见班主任回答师母的问题说“是我班学生”,吓得刘彦第二天差点不敢来学校。
傅忆微仗着别人看不见,笑得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止住,接上话头:“所以啊,为了以防万一,这次还是等他宣布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