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宫混进个老和尚,阮阮觉得离谱,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嘶好疼,不是做梦。
然后她就听到陛下叹息的声音,而那老和尚又在一旁狂笑不止。
这笑声与方才的确是同一个人。
阮阮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头,躲在陛下宽大的袍袖后面悄悄外扫一眼,便看到榻前站着一位着牙白僧衣的青年人,神姿高彻,面容极为俊美,剑眉之下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眼波中有种酒醉微醺的迷离感,仿佛仙人落下凡尘,口袋里的银子都换做了酒,在桥洞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后,才生出这样一种落拓不羁的风姿。
阮阮寻思着,这个人除了脑门光光,且胸前挂一串佛珠,其他没有任何一处像和尚,更谈不上老。
只怔怔地瞧了片刻,傅臻就皱起眉,将她小脸掰回来不准她看。
阮阮好奇地抬头看向傅臻“这也不是老和尚呀,是陛下的朋友吗?”
傅臻冷冷勾唇道“他不老吗?他比你爹还大。”
阮阮耸了耸肩“可我没爹。”
玄心手里还把玩着阮阮做了一半的莲纹香囊,听到这话险些笑喷“陛下,等你伤好了跟我出家吧,你家这个小美人可盼着你修成正果啊。”
傅臻白了他一眼,眸光冷冷扫过竹筐里那一摞香囊,“月例银子不够用么,做这么多香囊拿出宫去卖钱?”
阮阮瞪大无辜的眼睛,将那小竹筐抱回来,磕磕绊绊地说“不是打算去卖,是……给陛下做的。”
傅臻看到那里头五六个撑大的绣棚,脑中霎时血液倒流,掐了掐眉心道“朕是让你绣这个么?你们姑娘家,给男人绣香囊都绣这种法器?”
玄心挠了挠耳朵,听得牙都酸,“知道小美人给你绣香囊了!想炫耀就不能直接点,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毛病。”
阮阮“……”
傅臻“……”
阮阮偷偷弯了弯唇,又快速地打量一番那和尚。
神出鬼没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溜进的大殿,竟教人毫无察觉,想必身手不凡。
且他快人快语,言行无状,面圣时竟不行大礼,陛下却也不怪罪,看来是陛下的至交好友。
见玄心走过来,阮阮忙从榻上下来,将那堆绣品挪到旁处去,躬身行个礼“大师。”
傅臻则不动声色地坐上阮阮方才所坐的位置,那处还有她的温度。
玄心一笑,撩袍坐在另一边,屁股才碰上榻面,手里的香囊就被人一把夺走。
傅臻把香囊递还给阮阮,淡淡道“自己收好。”
阮阮抿了抿唇,乖顺地点点头接过来了。
玄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张俊脸上终于有几分老年人的慈祥笑容。
若不是亲眼见到,玄心是打死不信傅臻在玉照宫养了个小姑娘。
毫不夸张地说,傅臻是他看着长大的,尽管他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与傅臻相处的时日统共没有几天,但说起对他的了解,并不比汪顺然差。
傅臻活了二十多年,比他这个真和尚还要像和尚,玄心不觉得他这辈子会跟女人有任何交集,甚至一度怀疑大晋江山可能会后继无人。
没想到向来最是冷清禁欲的人竟收了这么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怪诞得很。
挪了地儿,阮阮顿时觉得殿内没有那么敞亮了。
她觑了觑大师油光水滑的头顶,忽然意识到,方才在榻上做刺绣的时候,针尖下看得清清楚楚,难不成还是跟这颗脑袋借了光?
玄心吹了吹茶汤上漂浮的茶叶末,悠闲地喝一口,然后替傅臻摸了把脉。
瞧他面色苍白,忍不住慨叹“我若是晚来几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傅臻凉凉地掀起眼皮“你也不是很想见到朕,否则昨日也不会在京郊喝一天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