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哥和李二嫂一起喜气洋洋地笑着,嘴里嗯哪着,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于三叔进屋后,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李二哥和李二嫂也想开了,反正现在是冬闲,儿子回来了,才有这么难得的一次热闹,乡亲们来了,那就唠嗑。于是两人也双双蹁腿儿上炕,李二嫂又抓过一把刚炒过的瓜子摊在于三叔面前。于三叔正色道:我今天来是说正事来了。李二哥说:他三叔,啥正事呀?于三叔吧唧了几下嘴说:这次学军回来,你们没想过给他张罗张罗婚事?李二哥就谦逊地笑。李二嫂说了:有人提了,我们觉得都不太合适。于三叔说:我给你们提一个咋样?谁呀?李二嫂说。于三叔说:王支书家的闺女,桂花,你们看咋样?李二哥说:好是好,人家能愿意吗?李二嫂说:这事我们也琢磨过,人家父亲当着支书,桂花又是咱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她能看上咱们家的学军?
于三叔笑了,笑得很城府,又一蹁腿儿下了炕道:只要你们同意,我这就到支书家说说去,要是他同意了,咱们是两好加一好,要是不同意,就当我啥也没说。
李二哥和李二嫂两人便千恩万谢地把于三叔送出了家门。
于三叔十万火急地直奔王支书家而去。王支书正躺在炕上看一张新出版的《人民日报》,他已经看完了一篇&ldo;社论&rdo;,正在看其他的国内外大好形势,就在这时,于三叔风风火火地来了。于三叔进来的时候,王支书的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偏了偏头,眼睛暂时从报纸上离开了一下,然后说:来了,坐吧。
于三叔脸上挂着不尴不尬的笑,屁股很小心地坐在炕沿上,欠着身子很小心地说:支书,忙着呢?王支书只&ldo;唔&rdo;了一声。于三叔吧唧一下嘴说:李二哥家的学军从部队上回来了。
王支书放下报纸,打了个哈欠说:知道。
于三叔又说:学军这次回来,他们家的人准备给他张罗一门亲事。
王支书说:张罗呗。
于三叔再说:学军这小子出息了,当兵就是不一样。
王支书拍拍报纸说:解放军部队是一所大学校,这是毛主席说的。
于三叔继续说:刚才我看见桂花和学军在后街说话来着。
说就说去,他们是同学。王支书又打了一个哈欠。
于三叔样子有些瞬腆,脸还有些发红,很不流畅地说:我看桂花……跟学军挺合适的。
王支书刚想打个哈欠,听了于三叔的话,立马把张开一半的嘴闭上了。很不耐烦地摆着手说:不行,不行,我看这事不行。
于三叔脸一下子青了,但他又不想放弃努力,仍说:听说学军就快在部队上入党了?
王支书说:入党咋的了,在部队上能入党,在咱们公社也可以入党,入了党他复员回来就不种地了么?除非学军那小子能提干,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于三叔就不知说什么好了,样子有些灰头土脸。
王支书说:我们家桂花,最差的也得找个吃公家饭的。学军那小子,再当两年兵,回来了,不还得修理地球?!
于三叔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很没滋味地从王支书家出来了。
后街上,李学军和王桂花两人正说得热闹,王桂花都忘记了出诊,突然想了起来,忙冲李学军说:呀,王婶发烧了,还等着我去给她打针呢,改日再聊吧。我就在卫生所里,天天在那儿,有空你来吧。
李学军跺了跺脚说:嗯哪。
他目送着桂花扭着很好看的腰,眼见着桂花的粗辫子活蹦乱跳地在眼前消失了。这时他才感觉到,脚被冻得猫抓狗啃似的疼。他穿了一双单皮鞋,皮鞋是部队统一给干部发放的那一种,是他离开部队时,向排长借的。大冬天的,单皮鞋穿在脚上,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冻脚。
李学军一边跺着脚,一边兴奋地向家里走去。李学军回到家里,父母便把于三叔做媒的事对他说了。那时父母还不知道于三叔在王支书那里碰了软钉子。李学军见到桂花以后着实兴奋了,他没想到,两年不见的桂花已经出落成这样了。
李学军这次探亲,是经过一番准备的。他准备的这一切,自然都是跟老兵学的,老兵们都很有经验,他们知道,他们这些兵,大部分人当兵满三年后,都是要复员的,也就是说入伍前哪里来的,还要回到哪里去。这样一来,他们把惟一的一次探亲机会很当一回事,借衣服借鞋的,如果这个兵面子大一点的话,可以借来一套四个兜的干部服,就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也可以借来一双干部的三接头皮鞋。军官们也很体谅这些战士,知道他们,服役这三年期间里,只有这么一次探亲机会。穿着崭新的军装、皮鞋什么的,回到家里,风光一次。这些兵们大都会在这次探亲的时间里,把亲事定下来。军装穿在身上,身价就有所上涨,况且经过两年的部队锻炼和以前相比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长进。努力着找一个好姑娘把亲事定了,回到部队后,在复员前,争取未婚妻来部队一趟,借机把未婚妻给&ldo;收拾&rdo;了,那样的话,这门亲事就等于是铁板钉钉了。即便没有&ldo;收拾&rdo;成,风言风语的,四乡八邻的也都知道了,姑娘出于种种考虑,就是战士复员回乡,也不好反悔了。这些种种做法,都是一茬一茬老兵留下的招数。李学军这次回来,从心理到生理也是有这方面想法的。见到王桂花之后,他的这种想法可以说更加强烈和炽热了。即便这样,父母说过于三叔做媒的事,他还是红了脸,口是心非地说:我的婚事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