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教授这边刚一行动,沙县那边马上就有人坐不住了。这天,沙县负责此次接待工作的县委常务副书记李杨带着水利局还有县委办的几个人,敲开了苏宁教授的门。
&ldo;有事?&rdo;苏宁教授问。一看来人的阵势,苏宁教授就已清楚对方的来意。
李杨客气地跟苏宁教授打过招呼,笑容可掬地说:&ldo;苏教授,我是代表县委政府,虚心接受您的批评来的,过去的工作我们没做好,这次一定要在您的指导下,做好补救工作。&rdo;苏宁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个专家,在学院里待惯了,缺少跟地方官员打交道的经验。在官员的笑脸面前,一时竟拉不开面子。李杨见状,心里一轻松,接着道,&ldo;我们是个穷县,老百姓的日子很苦,这些年,县委政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抓脱贫致富上了,反倒把事关沙县发展的重大事项给疏忽了。惭愧,惭愧呀。&rdo;说着,他双手给苏宁敬烟。
&ldo;这就是理由?&rdo;苏宁教授一边推开李杨敬烟的手,一边问。
李杨的手抖了一下,很不舒服,不过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ldo;这不是理由,我们也不敢找什么理由,一切还望教授您多多照顾。&rdo;
&ldo;照顾?&rdo;苏宁教授抬起目光,很是不解。显然,对官员们的这种术语,苏宁教授还不是十分能领会。
李杨也是点到为止,并没往深里说。随行人员放下手里的礼品,跟着李杨走了,说是还要去看望别的组。
如果苏宁教授能够正确领会李杨副书记的话,事情兴许就是另番样子,可惜苏宁教授太过愚钝,也有点太较真,这才引发了另一场危机。
当然,苏宁教授并没想到,李杨会是那么一个有背景的人,这背景差点给他招来一场大祸。
李杨带着人走后,苏宁教授在屋子里尴尬了一会,他本来很想跟水利局长谈点什么的,那局长以前是他的学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记得当时他还刻意跟他谈过,想让他考自己的研究生。可惜这孩子离开校园,就再也没了消息。苏宁教授还是在一次水利厅的工作会议上看见他的,当时他刚刚提拔到局长的位子上,很有股春风得意的潇洒劲。此人名叫梦和平,苏宁教授对他的名字记得很深。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了,梦和平已不是当年那个梦和平,隐隐的,苏宁教授觉得这人变了。
发了一会呆,苏宁教授打开梦和平放在桌子上的礼品盒,这是当地的特产,发菜,是农民们辛辛苦苦从沙漠深处抓来的。这些年发菜价格一路狂飙,这种野生植物对人体的确有益,可惜采撷它的成本越来越高。苏宁教授去过沙漠深处,也见过农民抓发菜。他粗算了一下,每抓一两发菜,就要破坏掉五十平方米的植被。可沙县政府却将发菜做为一项产业,鼓励农民做强做大。县上还专门投资建设了深加工厂,听说产值和效益都很可观。去年两会,苏宁教授以委员身份向会议提了议案,要求政府出台政策,严禁在沙漠腹地采撷发菜,并在酒店禁止这道菜。没想最终政府还是没下这个决心。
默站了一会,苏宁将包装精美的发菜原又装好,他的心情有点难过,说不清为谁。正欲转身,忽然发现桌子上多出一个信封。苏宁一惊,打开,见是几张购物券,没有标明价值。他们送我这个干什么?纳闷中他按照券上的导购电话打过去,导购小姐很热情地告诉他,每张券面值为两千元,欢迎他随时光临腾格里精品购物中心。
每张券两千无,五张就是一万元!这下,苏宁教授愤怒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行贿!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一个党的县委副书记,竟然公开向别人行贿,这不是想拿一万元堵住他的嘴吗,亏他们做得出!苏宁教授还在生气,电话里那位导购小姐又说:&ldo;先生如果不想购物,可以直接拿券兑换现金,放心,我们不收手续费的。&rdo;小姐的声音实在是客气,客气得让苏宁几乎想冲电话大吼了。合上电话,他变得小心起来,开始检查每一个礼品袋,生怕漏掉什么。果然,在最后一个礼品袋里,他又翻出三张大富豪洗浴中心的贵宾票。票上提示,凭此贵宾卡可在大富豪中心免费享受洗、蒸、推、按等全套服务。
一定还有小姐!没来由的,苏宁教授就想到了这一层。他默然了,想不到自己刚一认真,就换来这么多好处!
当晚,他打电话给副省长周晓哲,将这儿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周晓哲。
3
盛夏的沙漠,骄阳似火,热浪经久不息,蒸腾得人直想放野了嗓子吼翻它个狗日的天。
一连几天,六根都守在枣花这边,不敢丢下她远去。玉音突然离去,对枣花打击很大,像是带走了她的魂。六根隐隐觉得,枣花跟玉音,怕不只是姑侄那么简单,不过更深的话,他不敢问。不问枣花都骂着不让他在眼前出现,要是问了,还不把他撵出沙漠?
这天牛根实又来了,一进红木小院就喊:&ldo;不活了,老天爷,活不成了。&rdo;
&ldo;活不成了就去死!&rdo;屋里的枣花恶恨恨咒出一句。牛根实没介意,他也不敢介意。今儿个,他不是跑来夺林子的,他是跑来跟妹妹枣花诉苦的。
他有苦。
&ldo;苦哇,妹子,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学你。一个人蹲在这沙窝窝,啥也听不见,看不见,多清静。&rdo;
院外蹲着纳凉的六根耳朵一惊,往前挪了几步,竖起耳朵听。
&ldo;你说我上辈子干下啥缺德事了,老天爷咋个这样害我?&rdo;牛根实的声音像哭。
&ldo;咋个害你了?&rdo;毕竟是兄妹,一听哥哥拉哭声,枣花还是忍不住问了过来,顺便将一碗凉水递给牛根实。
&ldo;咋个害?天呀,害大了,整个害大了。&rdo;牛根实的声音越发夸张,仰起脖子,一鼓气将凉水灌了下去,抹嘴道,&ldo;你蹲在这避事窝窝,心静了,眼也静了,家里出了那大的事,你就不管?&rdo;
&ldo;不管!&rdo;枣花接过碗,又舀了一碗,不过没递,端在手里。听了牛根实的话,她的手有些抖。
&ldo;好,不管。那我回,是抓是杀,都交给公家。反正虎子也不是你生的!&rdo;牛根实装出一副绝望的样子,起身往外走。
&ldo;啥事,你说清楚不行么?&rdo;枣花放下碗,撵出来拽住哥哥。
&ldo;还能是啥事?虎子!虎子完了,他的一辈子完了。他一完,我还活个啥?&rdo;
枣花沁住了,哥哥牛根实的话把他沁住了。&ldo;虎子?&rdo;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不过心里,却紧得不行。她在等哥哥把话说完。
&ldo;这个挨刀的,咋就不给人长一点精神。&rdo;牛根实扑腾一声,蹲在了院里,他的愁再次漫上来,漫了一脸,很真实。
&ldo;你说呀,到底咋回事?&rdo;枣花耐不住了,比耐性,她永远耐不过哥哥,很多事,她都让牛根实给耐输了。
&ldo;我说不出口,不说。&rdo;一看枣花上了套,牛根实果然沉稳起来。枣花泄了气,她估摸着,哥哥定是遇上了过不去的事,要不然,他是不会这热的天跑沙窝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