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被她说的也有些脸上挂不住,但是想起李氏许给自个儿的钱儿,又还是腆着脸开口劝道:“博荣娘,你说的话的确在理,但是你刚才也说了,博源是永鑫的亲侄儿,若是当真被什么压了魇了,咱也不能袖手不管不是?”方氏这下终于被勾起了火,厉声道:“若真是我家栓子压着的,那生下来就压了怎么偏生等洗三儿的时候才出事儿,若是我家栓子能压着她家博源,那洗三儿的时候也不会被人泼了阴阳水,我敬着你是长辈我不好说什么,你也甭再劝我,不管是谁来说,这事儿都没得商量。”林氏闻言也挂不住脸子,收起了笑容道:“我本想直接找你说和说和,咱悄悄地办了就算了,你若是这样说,那我直接找大哥和嫂子去说,定下来也就由不得你商量不商量的。”见林氏哐当摔门走了,方氏在炕头坐着,忽然就抱起栓子流下泪来,茉莉赶紧丢开笤帚上前去劝道:“娘,你放心,奶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不会同意她们乱来的。”荷花这边也自己奋斗着穿好了衣服,凑过去给方氏擦眼泪道:“娘不哭,奶说月子里哭以后眼睛要做病的。”茉莉见状朝荷花发作道:“你凑过来干啥,去跟大娘亲近去,要不把你送给她家养算了!”“娘……”荷花一把抱住方氏往她怀里钻。“你说她干啥,荷花也是好心呢!”方氏搂着女儿抹抹脸,但是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眼泪依旧也止不住地往下骨碌,“你大娘还不如咱家荷花会做人咧!”正说着话,门一响,祝永鑫拎着几大捆子蒲草气喘吁吁地进屋,见娘三个抱在一起正抹眼泪呢,唬得赶紧丢开蒲草,冲进屋问:“这是咋了?”茉莉平时就嘴快,不等方氏说话就先叽叽喳喳地把事儿说了一遍,祝永鑫的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你且别哭了,小心伤了眼睛,我去找大哥把事儿说个明白!”方氏见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急得在后头喊:“你好生跟人说,可千万别动手!”又赶紧推茉莉道,“快跟着你爹去,别让他们打起来!”烂桃花茉莉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是什么,满脸的不乐意但还是跟着出去了,荷花这会儿也知道自个儿犯了错误,偎在方氏身边讨好了半晌,见她当真没跟自个儿生气,才算是安下心来。至于祝永鑫跟老大家里是如何说的,荷花并不得而知,茉莉回来之后也闭口不提,只说事儿让爷和奶压下去了,而大嫂自从那天就再没登门,在外头遇到荷花也装作没瞧见就径直地走了。荷花本来还想晚上熬着等半夜听爹娘说话,结果毕竟年纪太小,很多生理反应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每每都熬不了一会儿就睡得死死的。冬天里没什么活计,祝永鑫每天去割蒲草编草垫子和草帘子,这种蒲草生得很是特别,切开去看横断面,里面有许多纵横的经络,将蒲草中间的空心分割成一个个小格子,编成草垫子以后很是隔凉,可以拿去盖菜窖子,夏天还可以铺在院中,孩子们就可以直接在上面睡觉玩耍。荷花就干脆也窝在家里,在一旁帮着递个蒲草或者剪子之类的,等博荣回家以后,就缠着他去识字,如今用的大多都是繁体字,虽然大部分连蒙带猜的能认得,但是也时常会认错,所以总是缠着博荣给自个儿念书,然后跟着看书上的字儿,一一的跟自己印象中的对比记牢,小半个月的时间竟也积累了不少的字。栓子果真如方氏说得,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除了饿了和拉尿需要换褯子的时候哭闹,大多数时候都是乖乖地含着自己的手指睡觉,让家里省心不少。舒心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栓子满月的时候,这边不摆满月酒,而是直接由娘家接了回去,土话叫躲“臊窝子”,等把刚出了月子的女人和孩子接走之后,屋里才能打扫收拾。杨氏天不亮就过来,帮方氏一起收拾了孩子的包被和小衣服,又装了洗净晒干的褯子,从自家院里铲了点儿土,拿草纸包了单独搁在一旁,这个要丢进荷花姥娘家的水井里,免得孩子过去了水土不服。又包了不知哪里挖来的两棵葱,竟还是水灵灵地带着土的,也用草纸把根儿包好,搁在一旁嘱咐道:“这个拿去以后,在你娘家随便寻个盆儿弄点儿土,就栽在屋里就是,好活呢!”杨氏忙活了大半晌,把东西都装好以后才对方氏道:“栓子娘,我知道前些日子,老大媳妇办事不地道,事后我也把老大说了,你看……”“娘,咱们婆媳这么多年,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方氏垂眸道,“自家的事儿好坏也都在家里,我不是那种去外头说道的人。”杨氏闻言也有些过意不去,面色有些讪讪但还是道:“这几日我去问了齐老四家的,想给你四弟说个媳妇,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齐老四家给说的有两户都在你娘家那个村儿,所以……”方氏闻言知道杨氏是怕家里媳妇这样传出去不好给小儿子说媳妇,而不是单单是堵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回娘家告状,也稍微缓和了脸色,柔声道:“娘,给说的是哪两家,我回去也帮着扫听扫听。”杨氏这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很是欣慰地说:“要说咱家三个媳妇,也只有你还懂些事儿,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虽然如今家里人口是你屋里最多,不过心里最想分家的怕也是你……你不用急,就像你刚才说的,婆媳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瞧不出来的,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宁可自个儿再累再辛苦,也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你爹那人是个拎不清的,你放心,娘心里有数,等全家帮衬着给你四弟娶上媳妇,娘做主分家!”“娘……”方氏闻言有些哽咽,拉着杨氏的手道,“不管分家不分家,四弟和梅子的事儿就是我们哥嫂的事儿,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杨氏的一番话把方氏的心思说得活络起来,觉得日子总算是有了个盼头,所以等荷花姥娘领着儿子来接她挪月子的时候,眉眼间就都露着欢喜。荷花姥娘见自家女儿的气色什么都不错,倒是也就把洗三儿时候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跟杨氏一道给栓子穿好小衣服、小裤子,又用包被严严实实地包裹暖和,最后在鼻梁上抹了道黑色的不知什么东西,杨氏笑着说:“给打个狗,咱平平安安的去,吓走邪魔鬼怪。”荷花姥娘接过外孙抱在怀里,又伸手拿了那两棵大葱塞进外孙的怀里让他抱着,荷花的大舅早就拎着几个包袱搁在车上,又进屋说要背方氏出去。方氏笑着推开他,自个儿下地穿鞋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我又不是瘫炕上了,还用得着你背?”荷花大舅闻言也笑着说:“等你老到瘫炕上的时候,我想背你怕是也背不动了。”“呸呸!”荷花的姥娘闻言啐道,“我大外孙的好日子,你俩说不出吉利话就都给我把嘴闭上。”杨氏满脸堆笑地把亲家和媳妇送走,回屋以后就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屋子,祝永鑫赶紧也来帮忙,被杨氏撵出去道:“你一个男人家的,不跟着添乱就好,用不着你,抱着荷花出去转一圈,回来就拾掇好了。”话音未落,荷花也被推出屋子,看着杨氏手脚俐落地拿块头巾包住了头发,用干净的扫帚开始扫房,荷花摸摸鼻子问自个儿的老爹:“爹,这都入冬了,咱家啥时候糊窗户?”祝永鑫看看四下漏风的窗户,也学着闺女的样子摸摸鼻子,然后俯身抱起荷花道:“咱去村口买高丽纸回来糊窗户,等你娘回家就都干净利索地弄好了,好不好?”荷花自然是拍着巴掌说好,被祝永鑫抱着往村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