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淮这个奶娃子坐在一旁,空有满肚子的心思,却开不得口,只能乖巧听着。
也不怪老太太打退堂鼓,赌圣上会不会重用徐大人这样的事,本就是有风险的,一招不慎,通盘皆输。
可换想,若徐家已受圣宠,前途大好,嫡次子联姻又岂会应得如此爽快?说到底,裴秉元看上了徐家的潜力,而徐家初来京都,看上了伯爵府的门面,如此而已。
“你真是糊涂。”老太太责怪裴秉元,又道,“平日里,你忙着读书,凡事不管不问,也就罢了……可你一个当父亲的,莲丫头结亲这样的大事,你岂能如此不上心,找了这么个没有定数的人家?”
老太太拄拐杖顿了顿地,强调道:“咱们伯爵府嫁的可是嫡长孙女。”
裴秉元性子温和,面对母亲如此责备,他也不恼,只是略显出无奈之色,怨自己没把情况说仔细了,道:“母亲这次可是错怪孩儿了。”
裴秉元慢慢解释道:“徐大人是成顺五年二甲进士出身,如今官阶虽不高,可短短数年,便能有人将他举荐归京,足以见得徐家还是有些本事的,晋升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再者,徐家长子已过了乡试,是正经的举人老爷,只待择机参加春闱,这次给莲儿说亲的徐家二小子,也在去岁得了秀才……一家人都是读书人,婆媳妯娌关系又简单,莲儿若是嫁过去,虽不是大富大贵,却能图个清静清福。”
老太太面色好了几分,大抵是听进去了。
裴秉元接着劝道:“母亲再想想,早前那些想与裴家结亲的勋贵,有成日钻勾栏楼找兔哥儿的,有死了两任夫人的,还有比孩儿还年长许多的……这么相看,难道徐家不比他们强上千倍百倍?”
听完这些,老太太态度已经渐渐软了下来,静静思忖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再去打听打听,若是没有别的,这徐家也尚可。”
说是再打听打听,可老太太如此表态,便十有八、九会定下徐家。
“儿子省得。”裴秉元道,“叫母亲操心了。”
裴少淮在庆幸长姐得了一门好姻缘之余,又唏嘘——原以为景川伯爵府有个“外壳”撑着,还能风光一阵,不成想,家族没落已经初见端倪。
否则,也不至于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敢舔着脸跟裴家求娶嫡长孙女。
……
临近春节,徐大人一家终于从太仓州乔迁至京都,安置下来。
期间,裴秉元找了个由头,前去相看了一番未来的姑爷徐瞻,愈瞧愈是满意。徐家夫人自然也找由头来了一趟景川伯爵府,名为拜访,实为相看裴若莲。
裴若莲毕竟是伯爵府里培养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礼自不必说,待人接物也习得章法,又跟着老太太料理过府上的产业,在人前端庄大方不露怯。
徐夫人见了,频频点头,眉眼弯弯。
既双方都满意,这门亲事算是口头上定了下来,只待莲姐儿行及笄大礼之后,徐家便会择吉日,行纳采、问名之礼。
……
……
风细柳斜斜,正是初春时分。
景川伯爵府的下人们这段时日忙了起来,无他,再过数日便是裴少淮的周岁礼了,裴家自然是要提前好好准备的。
裴少淮将满一岁,本到了伊伊学语、蹒跚走路的时候,可他并不急着展示他超出常人的“天赋”,而是遵循本能,自然而然以行之。
他满心想着,等这双小短腿儿长得足够强壮有劲的时候,再站起来走路也不迟……这样,长大以后,才能收获一双笔直的大长腿。
至于学语,他还不想开口说话,可每日总有人要教他说话——
“团团,叫阿娘。”
“淮哥儿,叫祖母。”……
诸如此类,连他那兴致缺缺、寡淡的父亲,亦不例外。
这日,裴秉元破天荒允了林氏,让她把淮哥儿抱到书房来顽。
裴秉元方方接过淮哥儿,手里略略一沉,道:“竟已经长这么重了。”
而后将脸贴近淮哥儿,展现了难得的父子温情,教他说话,道:“来,淮哥儿,叫爹爹。”
裴少淮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甩手掌柜”父亲,心里暗道,好几个月没抱过儿子,这才发现儿子长大了、变重了,竟还好意思让叫爹爹。
裴少淮故意张了张嘴,做了个学说话的口型,但没有发出声来。
裴父以为儿子在学,一时来了兴致,教得更加用心了,对儿子道:“爹,阿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