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站在两人中央,双方剑气激荡碰撞,立即把他原本就是戴着做做样子的斗笠切为两半。他左手指尖夹住乘鸾剑锋,不让柳清歌再进攻一寸;右手则把洛冰河已经按在心魔上的手牢牢压住,不让他出鞘。其实完全没必要再打下去了。沈清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还没说出这句话。洛冰河猛地反手拽住他手腕,仿佛一只冰箍牢牢套了上来。洛冰河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一字一句道:“抓到了。”饶是沈清秋早有心理准备,这时近距离看着这张脸,也忍不住毛骨悚然。片刻的鸦雀无声后,殿中轩然大波顿起。岳清源错愕万分,声音微微发抖:“可是……清秋师弟?齐清萋连尚清华都忘了去砍,后者连忙趁机滚回漠北君身后。宁婴婴拽拽瞠目结舌的明帆,喃喃道:“大师兄,我没看错吧?怎么回事,那是……师尊?!”明帆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杨一玄则格外画风不同,他震惊道:“这身法不是绝世黄……黄前辈吗?!黄……前辈为什么长着沈师伯的脸?”谢谢你没把整个id说全啊!柳清歌猝然睁大双眼,素来的无波无澜被搅得裂了一脸。他说:“……你没死?”沈清秋原本愧疚而感激的心情碎成了渣渣。他不能接受地说:“师弟你这是什么表情?师兄没死你不高兴吗?”柳清歌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五颜六色,好不精彩。不少人也跟他差不多。沈清秋还没接下一句,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转过去。洛冰河道:“总算舍得出来了?”沈清秋被他抓得骨头都快断了,只有腿能动,又不能当众提膝盖踹他关键部位,那太不雅了。想到一事,隐隐又有怒火翻上来。他说:“你故意的。”洛冰河道:“师尊指什么?”沈清秋道:“你不直接屠山,而是慢慢地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引我出来。”洛冰河冷笑道:“师尊也有偶尔猜对弟子心思的时候呢。徒弟真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捶胸顿足,一定终生铭记此刻。”柳清歌撤了剑,身子晃了晃,似乎还有些晕头转向,指指洛冰河,道:“你,放开他。”洛冰河把沈清秋往怀里拖了拖,不耐烦道:“你说什么?”他动作强硬,沈清秋深吸一口气,压下去的那股郁火又蹿起三尺高:“你什么时候知道梦里那个是我的?”要不是被洛冰河发现了破绽,又怎么会猜到他没死成,在苍穹山成功守株待兔?洛冰河道:“师尊未免太看不起我。就算齐清萋失声道:“慢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指向穹顶殿内:“里面的那个……那个难道不是沈清秋么?为什么又多出来一个?”洛冰河看上去心情不错,道:“不如问问前安定峰峰主?”沈清秋:……麻痹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尚清华这个没骨气没节操的功劳!尚清华呵呵哈哈,漠北君横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了出来,气沉丹田,昂首挺胸,朗声道:“沈师兄他数年前曾偶至一地,得一宝器日月露华芝。此芝性灵,能重塑肉身,沈师兄就是凭着它才在花月城魂魄离窍金蝉脱壳!所以,里面那个是他,不过只剩下个空壳子,外面这个也是他!两个都是他!”概括精炼,简洁明了。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沈清秋。柳清歌立刻把乘鸾剑尖比向了他,杀气比刚才对着洛冰河还重。初时的震惊过后,岳清源神色转为怔然,低声道:“既然如此,为何师弟五年来都杳无音信,和十二峰断绝联系?难道在你心中,诸位同门都不值得你信任托付?”沈清秋心中有愧:“师兄你听我说……”齐清萋气道:“沈清秋你……你知不知道师兄他们被你害得多惨!你徒弟们当时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好好一个清静峰都乌烟瘴气披麻戴孝了一整年让人都不想上去!峰主之位也空着,你倒在外面是逍遥快活!”沈清秋最怕的就是泼辣的齐清萋指着他鼻子骂,忙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土里埋了整整五年,也才刚醒来没几天,是他干的!”尚清华见矛头又指向了他,更冤枉:“怎么又怪我。不是你说要尽快弄熟的吗?”柳清歌按着太阳穴:“闭嘴!”尚清华便闭嘴了。他们这一群人吵吵闹闹,要是换个场景来看,着实滑稽,可因为时机不对,沈清秋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穹顶峰上,火光四起,焦石土木,两天的拉锯和围攻过后,不复平日威严端庄。殿内殿外,都有连带血污、受人搀扶的弟子,年轻一辈更是惶惶四望。疲态尽露,已是强弩之末。而另一方阵中,呈半包围状的黑铠魔族武将和骑兵仍如刚刚磨就的刀锋,锃亮尖锐,虎视眈眈。沈清秋收回目光,道:“洛冰河,你说,你来苍穹山派,是为了抓我。”洛冰河道:“不错。”沈清秋道:“你抓住了。”目的达到,该撤兵了。洛冰河看着他:“不跑了?”“……”沈清秋缓缓点头:“不跑了。”洛冰河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这个笑容里,总算是没了方才一直明挂在脸上的讽刺味道。他轻声说:“很多次我都这么以为。”柳清歌忽然道:“你什么意思?”他看着沈清秋,像恨不得对着他脑门捅一剑:“你这是想用自己交换?”岳清源伸手抚上玄肃,肃然道:“苍穹山的人,还轮不到魔族来染指。”木清芳按住他,摇头道:“师兄,你闭关期间强行破关而出,对上强敌,本来就吃了大亏,现在还勉强拔剑,恐怕真的对你修为……”岳清源面容涌起一阵翻上来的黑气,又强行压下去,勉声道:“不行也要行。师弟已经死过一次,那时候我们没能护住他,难道如今又要我再眼看着他去送死?”这一番言辞,听得沈清秋胸中起伏激荡。他转向岳清源:“师兄,你看这满门弟子,受伤的有多少?两天了,该不该让他们下去?一片狼藉的穹顶峰,该不该休整?”要说沈清秋最佩服敬重之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岳清源。不但因他对整个门派尽心尽力,也因为这份拳拳回护之情。他是真不忍心再让苍穹山派和这位掌门给他操心给他擦屁股了。自己作死自己扛。沈清秋道:“我教出的徒弟,我惹下的乱子,一人承担足矣。掌门师兄你身为一派之首,这十二峰所有的弟子安危性命都系于你肩头,定知应该如何做出取舍。”殿中死寂一片,气氛凝重。岳清源脸上尽是无奈之色,可身为一山之首,在不利的形势之下,该如何抉择,不言而喻。各峰峰主也有一样的考量。倒是宁婴婴奔了出来。她扯住沈清秋手臂,大声道:“我不同意!”沈清秋道:“明帆,照顾你师妹。”宁婴婴抽泣道:“我不要人照顾!魔族妖女那时候也好,金兰城和幻花宫对立那时候也罢,总是师尊你自己站出来,这次为什么又要是你?为什么每次都必须是师尊吃亏受难?”沈清秋愣住了。对啊,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倒霉?!这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明白。他摆出个镇定自若的皮面:“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为师又死不了。”心里补充一句,大概。明帆满脸悲愤:“师尊,为了苍穹山派,把自己拱手送给这个魔头,岂非生不如死?从来只听过舍命陪君子,哪有舍身饲魔头的?”